陈清然冷嗤一声:“那些老古董,也不知道是怎么做上那个位置的,果真是位置太高,连带着脑子也笨了不少。”
缓缓开口说道:“谢杭,敌军的统帅叫慕容睿,母亲是北漠大长公主,父亲是西宁的胡王,可他从小颠沛流离在外,在大周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姐姐?”谢杭下意识的出口。
陈清然停住脚步,郑重道:“叫我将军,我是凉州主将陈行熙。”
谢杭点头,终归还是没喊出来。
陈清然继续道:“碰见故里的那一年,我刚从北漠回来,准备去杀人,那人姓马还是姓刘,我也忘记了。”
“我那时是北漠装扮,绵阳人看见我,都是不屑的语气,满嘴喷粪的骂我,还说北漠国本来就是垃圾,我看到旁边的小少年手紧紧的捏着,仿佛在忍着天大的怒火”
“我用北漠话对他说,别生气,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他也用北漠话回答我,这种事应该男孩子动手,别脏了雅珠的手”,说完,又补充一句,“雅珠是对北漠女子的尊称。”
谢杭不知道媳妇想要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听她说,显然陈清然也没打算让谢杭回答。
顿了一会儿,又道:“杀完人后,我把白日骂我的人,舌头都割了,有的挑了脚筋,有的挑了手筋,后来我把匕首丢在衙门,独自一人走在绵阳的街道上,那可是冬天呢,很冷。”
“我看见那个少年站在院子里,我举着自己的手,一边走一边道:“手脏,要洗”。他帮我洗手,告诉我他叫沈睿,北漠辽林人,又问我若有一日他出人头地,我会来恭喜他吗?”
陈清然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在忍耐什么,迷惑不解道:“谢杭,你说那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小秀才,为什么会变成要在两军阵前烹煮高临的变态,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我,曾经我也是骄傲肆意,不可一世的长乐公主啊,怎么现在成了杀人如麻的陈行熙,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我又不得不做这样的自己。”
谢杭明明白白感受到陈清然的无助,不解和心疼,手放在她的肩膀,轻轻的拍打,给予她安抚:“别怕,我在你身后,我比你更肮脏,心思比你更歹毒。”
陈清然笑笑,不相信道:“说什么胡话呢,谢杭可是最骄傲的少年。”
抬头看了看天空,微不可闻道:“雪太大了,都把我的眼睛冻红了。”
谢杭闻言一滞,她只是躲藏自己,她不想自己看到她柔软的一面,回忆道:“你说过的,有战争就会有杀戮,你手中的杀戮是为了守住凉州,为了保护凉州百姓。”
陈清然突然拉过谢杭的手,带着他奔跑,泥水飞溅,打湿了谢杭的官服,他不在意,他只在意她安不安好,开不开心。
他会梳很多发式了,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替她挽头发呢?
陈清然带着谢杭奔跑,天上的雪大了起来,落在脸上即化,莫名的她觉得这一刻有些熟悉,好像她经历过这场奔跑。
来到西门城楼,士兵们看见陈清然都恭敬的行礼,陈清然点头回礼,两人来到最高处,陈清然手指一个方向,谢杭的视线跟随手指望去。
他看见那边的森林,都是皑皑白雪,树木凋零,没有任何绿色,这是凉州,九天的北疆,滴水成冰的地方。
“看到那些土包了吗?”陈清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杭定眼一看,看到了数不清的小土包,是雪的颜色,“看见了,都被雪掩盖了。”
“那是九天八千军士的墓,他们都死于归清三年的冬天,最小的才十七岁……”
她披甲上阵时,身边就是一群满腔热血的少年。
他们有过一样的抱负。
他们并肩作战过。
一起喝过烈酒,一起干过架,一起在雪地中被罚过。
谢杭神色凝重,“我们会打赢这场战争,我们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陈清然望着谢杭,摇头,坚定道:“不,我们一定会赢这场战争,我会让城外的敌军全部阵亡,我会杀入西宁王庭,将王族全部斩杀,我会经过喀什、莫干这些城池,我会杀掉里面的百姓,无论老弱病残,只要他们生活在西宁,他们就不配活着,他们就是有罪!”
谢杭重新抓住陈清然的手,坚定道:“好,我陪你,我为你运输粮草,我为你出谋划策,我为你擦拭宝剑。”
陈清然欣慰的握紧谢杭的手,道谢:“好兄弟,谢谢你。”
谢杭:“……”
两人从西门城楼以后,遇见了高括三父子,卫简,程潇,当然还有一向不受陈清然待见的萧昀。
这是谢杭第一次与萧昀相见,少年俊逸清颜温润如山涧清泉,气质清冷,白衣宽袖锦袍穿在他的身上,用九重天上谪仙来形如也不为过。
在谢杭打量萧昀时,萧昀也在打量他,这人一如既往的还是一身红衣,只不过这次是朱红色官服,恍惚间,萧昀仿佛回到千年前的朝堂,他端坐在帝座上,看着下方肃静的红衣少年,听他冷冷道:“长孙漓,下辈子遇见我的姑娘,就绕边儿走,别玷污了他。”
那时明德皇后刚刚死去两个时辰,宫中繁忙不堪。
第二世,他出现在锦州的东宫中,依旧是骄傲放纵的模样,依旧是冷冷的语调,“长孙漓,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算计她吗?”
“你竟然让她死去,你说这笔帐该怎么算?”
那一段历史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记得,青阳城世子裴行熙,定国候世子陈清逸联手攻打大周,江南危在旦夕,整个大周被攻打下一半,埋下了后世张巡弑君夺权的祸端。
萧昀在心里暗自问候道:“别来无恙,赵玄朗;别来无恙,裴行熙。”
谢杭勾起不屑的笑容,拉过陈清然的肩问道:“思追,这人是谁?”
卫简和程潇再次吃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少年状元,不苟言笑,不沾女色,沉着稳重的谢侍郎,对着少年将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是什么奇闻?
陈清然头也没抬,就知道谢杭说的是谁,回道:“定北军中的萧长老,清冷似松的萧昀公子。”
接着低头,用只能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过,我一看到他心情就苦闷不已,还控制不住想揍人的冲动,所以你要每时每刻和我待在一起,只要他一找我,你就把我拉走,或者把他打发走。”
谢杭觉得难得听媳妇和他同时讨厌一个人,心情雀跃的紧,别说将人打发走,不动声色的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也是可以的。
旁人听不见,不代表萧昀听不见,听见陈清然还说讨厌他,气的无语,亏自己这两个月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对他的恨到底有多深,他都让她记不住他了,他都重新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怎么还厌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