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备志》中将阵和练结合称为“阵练制”---“阵而不练,则士偶之须眉耳,练而不阵,犹驱虎豹入市,徒以走众。”经过数日训练,乡勇们集合,解散,前进,后退基本有了点模样后,赵胥北久就加入了左转,右转的内容。开始众人皆是左右不分,就连书童吴成也分不清左右。最后赵胥北挨个在他们右手上系个带子,标记显著,多日练习后队列才渐渐有了个样子。
古时作战,严整地队列是非常重要的,战阵严整,金鼓所指则百人尽斗,陷行乱阵则千人尽斗,覆军杀将则万人奇刃,天下莫能当其战矣,这就是虎狼之师,没有阵列就是乌合之众。
阵列训练后,赵胥北开始考虑兵器的问题。大明军中向有十八般武艺之说,朱国祯在《涌幢小品》载“一弓、二弩、三枪、四刀、五剑、六矛、七盾、八斧、九钺、十戟、十一鞭、十二锏、十三挝、十四殳、十五叉、十六耙、十七绵绳套索、十八白打。”戈,斧,戟等适于车战,步战团战还是枪的威力大,群枪戳出,如林如墙,刺的威力又大于砍,正所谓刺死砍伤。这长枪当然是要配的。
远程打击武器主要是弓,但弓手训练不易,往往需要数年时间,后世人们总觉得弓箭不就是拉弦射箭,箭雨覆盖敌阵那么简单吗。其实只要摸过弓的人都知道,光臂力就需要训练很久,入门从25磅开始,一般人能拉到40磅,上了60磅就不是一般人能拉开的了,平均不到百分之三。而在明代可以破甲的战弓,分为上种下三等,上力弓一百二十斤,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换算成磅数就是上弓158.7磅,中弓111.1磅、下弓79.4磅,可见最差的弓手至少也得开80磅以上的弓才能破甲才有实战价值。在战场上弓箭手的最大作用不是精准射击而是成阵型的攒射,训练成阵型稳定行动依照指挥调度如一的合格弓手一般在三年以上。
中原农耕民族对战从小练习骑射的马背民族之时,在远程打击上天生弱项,但是农耕民族发明了火器来弥补短板,成祖北征大漠,神机营大显神威,打得蒙古鞑子毫无还手之力。赵胥北决定主要装备火铳,仿照神机营三段射的战术,发挥齐射威力。
拜托城中姑母联系购买武器,昨日来信已找好了卖家,今日赵胥北带着吴成,郑远等十几人,向王家租了两辆牛车进城。其余丁壮由刘赣继续训练。
资县县城周四里九分,主街中宽24尺,支街中宽20尺,县衙位于主街尽头,赵胥北等人沿主街拐至中街,再左拐穿过一条小街到东北角上的官库。街上虽然比镇上繁华,但是同样透着萧条,街上行人衣衫虽算不上褴褛,但大都也是穿了很久的破旧不堪的旧衣。城里到处都是乞丐。街道肮脏,昔日的石板路上积了厚厚的泥垢,路边是堆积的垃圾,过往车马留下的牛粪马尿,街边住户倾倒的夜香,混杂在一起臭气熏天刺鼻难闻,大明盛时,街道干净整齐,一般由巡检司的兵丁负责打扫,城中还有专门赡养救济孤老的养济院,到了如今如此惨淡的原因只有一个:钱粮。想干事,好,拿出钱粮,小民重利,没人愿意不给钱白干活。
“那家店怎么那么多人?”吴成问道,顺着其手指望去,那家是一处阁楼式建筑,门口不大,门楣无桩看上去只是普通民宅,门上挂着一块匾写着“春花院”,顺着门口望去,里面有个天井,地上有鹅卵石做成一颗心和九个铜钱的图案,寓意为“脚踩九连环,方得美人心”,四周围墙镂空的砖雕都是成双成对的动物,再里面视线所挡看不清,隐约在二堂墙上挂着很多写着字的木牌。二层挨街的阁楼外挂着八对儿红灯笼,气氛立马暧昧起来,进出客人都是衣着光鲜,非富则贵。赵胥北拍了吴成脑袋一下:“别看了,将来给你娶个好媳妇。”
春花院后墙有个小窄巷,开了个后门,专为不敢走正门的偷腥男人预备的。这时后门走出一人,低着头,懒收巾拉得低低的,也不抬头看路,径直走出小巷,与赵胥北撞了个满怀。
两人相视一望,还是熟人。“赵师兄好!”那人拱手施礼道。赵胥北回礼“贤弟,这是……?”此人是赵胥北在县学的同窗,原籍松江府,顾氏是当地有名的望族大户,后为避战乱,举家迁到蜀地,在资县附近买房置地,与当地大户联姻,迅速成为城内举足轻重的豪绅。顾麒麟身高八尺,长相清秀内敛,但是脸长,类似后世俗称的鞋拔子脸,和赵胥北是县学的同窗好友,作为顾家的长子嫡孙自幼饱读诗书,承托着顾家的希望,可惜除了读书外,其他事就有点不靠谱了。偶然撞见,赵胥北诧异道:“顾学弟,你这是白日宣淫,有违圣人教诲,要是学正知道了该如何是好。”顾麒麟立起食指做禁声状,小声说“不是我,不是我,你看见的不是我,一定,记住!”说罢,仍是低着头快步走远。
资县县城不大,又走了一刻钟左右,到了县官库门口,递上名帖,进入内院,姑母赵薇正与一人说着话,那人没穿官服,赵胥北猜测定是此库的库大使。明代在各级**中设有一些具体的职能部门,各级府库设有主管----库大使,属于官员身份,主管钱物,而县衙管账目地则为吏;仓大使同样是官,掌管粮储。库大使和仓大使在布政司及府级别为从九品,在县级皆为无品未入流。
“来,见过田大人!”赵薇向赵胥北招手。赵胥北恭敬地躬身行礼,由于有秀才功名在身,见官不拜,赵胥北比照行了长辈礼。田大人虚手扶,“不要叫大人,今日只续叔侄之情,都是老交情了。”转头对赵薇说,“令侄年少有为,人中俊杰呀!”赵薇谦虚了几句,转入正题。“走,带你去看看,随便挑”田大使起身,取出库房钥匙,领着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军储仓储各色粮米,永益库储金银钱钞及铜,锡,麻,棉,丝等,兵仗库储刀,枪,弓,箭等军用物资。赵薇,赵胥北,田大使三人入库,其他人都在院外等候。库内地上积了很多尘土,很多兵器也都锈蚀了,赵胥北拿起一张弓看了看,是把小稍弓,拉力低,为内地府衙所属弓兵的主要装备,这把弓的弓胎已经破旧不堪,虽未上弦,赵胥北掰了掰心想“要是上弦拉弓,弓胎会不会直接折断。”“过来,,这里有你要的”田大使招呼道。靠墙地一排木架子上排放着长枪,枪头锈迹斑斑,枪杆有的已经折了。赵胥北失望地看着,田大使拿起一杆说:“没事,能用,枪头打磨一下就好,库里有新到的枪杆,上等硬木,本来是要发往邓总兵军前的,就便宜卖给你吧,这些换下来给他发去。”千里运送,路上损耗,保养不利,各级官吏可以找出各种理由,谁要是深究,就是打破了潜规则,得罪地是整个官场,地位低下的武官也只能默认,这也是明末明军战力不强的部分原因。
赵胥北买了五十余杆,又看了一些火铳,拿在手里有些分量,要了五十把。田大使神秘的问道“贤侄是自用,还是转手倒卖。”赵胥北不解道:“有何区别?”田大使拿起一杆神秘的微笑回道:“都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这些容易炸膛,只能开个二三十次,省了点料,但是价格便宜,只卖一两。”赵胥北赶紧扔下惊讶道“炸膛!那谁敢用?”田大使哈哈大笑道:“精工,光铁料成本就需要三两以上,现在谁傻呀。”
大明朝不是没有能工巧匠,不是没有先进的技术,但就算处于辽左前线的明军手里的火器质量也很差,火铳随时有炸膛危险,所用**也杂质很多,有的甚至三十步都不能破甲。一杆偷工减料成本不足一两的劣质鸟铳,各级官员上下其手,报到兵部就翻了十几倍价格。每年朝廷辽响支出四百多万两,真正用于军事实际地又能有多少。每个王朝到了后期腐败程度都基本差不多,晚清也不例外,1861年,清朝海关税收为496万两,后世普遍认为丧失海关管理权是莫大的国耻,可是自从英国人赫德管理海关以来,海关成为很少有贪污腐败的衙门,到了1887年,海关税收达到2000万两,占清廷财政收入的24.35%,赫德成了“大清国”的“财神爷”,1911年其去世时,清朝还为去职多年的赫德追授太子太保。
又转个一个库门,赵胥北眼前一亮,里面有几套红漆铁甲,甲片保养很好,没有生锈,是标准的大明对襟罩甲,明初为了消除元代的印记,一改蒙古人的偏襟款式,仿宋代步甲颁诏规定了汉人传统的对襟样式。甲片表面用红漆漆过,用绒绳串连,内里还衬了棉布使穿戴更舒适。头部有尖铁盔,盔边有沿儿,可以防雨防箭,盔后还连着顿项,也是几片铁片串起来的,两个带子系起来可以很好保护脖颈和咽喉。腰部有卡簧腰带方便穿戴,下部是类似裙子似的铁叶裙围。整体看起来十分威武,赵胥北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询问价格。田大使使劲摇头笑道:“这个可不敢卖,这些可都是邓总兵给家丁单独定制的,各县库只是临时存放,明后日就准备发往成都府的。”“三十两”赵胥北伸出三个手指头,“四十两”,在田大使震惊犹豫时赵胥北又加了十两。场面一时寂静,田大使内心激烈斗争,四十两,相当于两年薪俸,这十套盔甲到手的就是四百两,扣除上下打点的费用,纯剩至少也相当于十年俸禄了。“富贵险中求”田大使心一狠一咬牙,“成交”
大单谈妥,赵胥北又买了五十把腰刀,三十面圆盾,盾是木盾,但是防箭矢刀砍也是足用。这些足足花费了六百两之多,这可不是小数,太平盛世时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就算现在县级官员薪俸一年不过二三十两。赵胥北告辞出来,田大使满面笑容地靠近低声耳语:“精良火铳不是没有,家兄是递运所大使,可以搞到货,只是价格贵了些。”说着做了个八的手势。赵胥北也低声说:“多贵都要!有虎蹲炮吗?”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意。
待送走了赵胥北和赵薇后,副使问道:“大人,是报遗失还是被盗!”田大使恨铁不成钢的回道:“把放盔甲的那个库一把火烧掉,趁乱……”“大人高明,小人明白!”副使极力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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