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湾土匪疯了一般从缺口冲出来,踩着临时搭建的圆木桥,跨过壕沟,声势浩大,他们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嘴里嗷嗷怪叫,过桥后,队伍散开,向着堡门急速狂奔。
“射!”圩墙上的火铳兵,三排轮射,一排射完退后装填,一排复射,往复轮流,保证火力不息。土匪不时中铳倒下,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大盾也无法挡住铳弹,铅弹打在木盾上就是一个大洞,木屑飞溅,被盾牌减弱的铅弹撞在人体上,即使不能洞穿,巨大的势能同样造成骨断筋折。举盾的土匪扔飞盾牌,向后摔倒。
与火铳兵开火的同时,吴成点燃了一窝蜂的总线,一根根喷着火焰的箭矢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狠狠砸在土匪群里,借着**的推力,火箭的势头强大,堪比虎力弓或是弩箭。就见一根火箭从一个土匪前胸射入,后胸透出,余势不消,带着身体后仰,斜扎在地里,身体顺着箭杆滑落,撕心裂肺的痛苦令他手脚乱蹬。刚爬上土墙准备射箭掩护的土匪弓箭手刚露出头,见天空中火箭袭来,慌忙缩回头躲避,慌乱中很多人失足滚下土墙,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窝蜂虽然火力凶猛,一次发射就相当于三十几个弓箭手齐射,吴成点燃了两桶,就是六十几个弓箭手齐射,漫天的焰火看着吓人,其实只击中五名土匪步卒,一名弓箭手,这也是一窝蜂致命的缺点—准确度太差。火箭射出后,漫天飞扬,击中目标基本靠运气,不像弓箭手和火铳手可以瞄准射击。
赵胥北从田大使那里购买了三桶一窝蜂,每桶三两银子,本来想多买点,可是这种军用大杀器,小县城兵丈库里存货不多,田大使可以贪墨一点,但也不能全部吞了,只能卖给赵胥北三桶。一窝蜂虽好,可是这是消耗品,打完就没了,上次首战,赵胥北没舍得用,此次是关键一战,挺过这次,他的乡练民丁就算练出来了,有了在这世上存活的依靠。这次全部拿出来,可惜土匪冲的太快,吴成只来的急发射两桶,一窝蜂射程有二百多步,可是土匪一直躲在墙后,直到土匪冲出来才找到机会,此次布防处处显出经验不足。赵胥北也看出来,火箭的威力需要大规模覆盖,需要大量集中发射,打击敌人密集的队形来弥补准头不足的缺点,大规模发射,那哪里是射箭呀,射的全是银子,用不起呀。
刘麻子看见火箭飞来也是大吃一惊,一窝蜂在大明军中使用很普遍,也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武器,只是出现的地点,在这一片小丘环绕的小镇子里出现,太让人意外了。刘麻子做匪多年,还没见过如此火力,先是火铳齐射,再是两桶一窝蜂,躲在盾牌后的他心里不禁罩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据《武备志》记载多发火箭有十几种之多,有一次发射20支的“火龙箭”,一次发射32支的“一窝蜂”,一次发射100支的“百虎齐奔箭”等。这些火箭大多装在桶型容器内,把各支火箭的药线连在一根总线上。这些火箭不是简单的在箭杆尾部绑上**,需要根据位置不同放入不同量的**使其射程不同达到覆盖目的。军用火箭还要考虑发射精度问题,初期只是放在“叉形”架上发射,经常上天之后乱窜,后来改进使用竹筒导向器,再以后赵士桢发明了“火箭溜”,形状类似短枪,火箭在其滑槽上滑行发射,能更好地控制方向。一窝蜂的多发齐射火箭则是放在桶型容器里,上下二层格板给单支火箭定位、定向,通过手控调节火箭筒方向。作战时常并架数十桶至百桶,“总线一燃,众矢齐发,龙腹内装火箭数支。势若雷霆之击,莫敢当其锋者”。
五六十步距离很近,土匪很快冲到近前,撞在盾阵上。一路上火箭和火铳给土匪造成二十五人伤亡,为了躲避铳弹箭矢土匪跑的很散。首先撞上盾阵的只有五六人。从盾牌缝隙中突刺出来的长枪,轻轻松松地结果了这几人的性命。罗泉镇的乡勇长枪兵平常只练一招就是刺,孰能生巧,这枪刺得是又准又狠,经过昨日一战,枪兵也没有了初次上阵的紧张了,平日的刻苦训练,精神压力解除,武艺也有了更多地发挥。马瞎子远远看见,感觉这些练丁们像换了个人似的,盾阵严密,枪尖一吐一收,瞬间带走一条人命。又是七个土匪痛苦的倒地。
紧接着后面的老匪也冲上来,这些老匪常年做匪,战阵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刀剑对上盾阵不占便宜。他们纷纷取下背后背着的斧子大木棒等重兵器。一个老匪冲到近前,上步虚晃一下,快速撤步,躲开刺来的一枪,右手大斧一挥,势大力沉,劈在盾牌上,木屑飞溅,他想脚踩盾牌拔出斧子,可是不想旁边刺出一杆长枪,扎在左肋上,他痛苦的捂着伤口跪在地上。又一个老匪上前,一个大棒子砸在盾牌上,后面盾手手臂发麻,险些脱手,他身体前倾,后退蹬地,使劲顶住盾牌,又是一个大棒子砸下来,那个乡勇听见咔嚓一声,剧痛袭来,肘关节可能震脱臼了,胳膊虚弱无力,盾牌一斜,一杆长矛刺入,正好扎在眼睛上,乡勇捂着眼睛痛苦的倒地。后排盾牌手提盾补上缺口。
整体上看,土匪大多单打独斗,罗泉镇乡勇则配合娴熟,常常是两三杆长枪对付一个土匪。这些老匪虽然凶悍,但是老虎架不住群狼,防了上边躲不过下边,伤亡交换比不在一个等级上。
刘麻子看得咬牙切齿,提着大盾也是冲上去,一个长枪兵刺出,刘麻子侧身用盾牌一挡,长枪顺着盾牌划过,刺啦刺啦的响,带起乱飞的木屑。刘麻子快速冲着枪杆砍了一刀,枪杆断折,他又挥盾,用盾的边缘砸在罗泉乡勇的盾阵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大盾向后颤了颤,砸完刘麻子灵活的向后跳开,躲开缝隙中刺来的长枪。刘赣喝令第二排长枪手向前,第一排枪手撤下,抓紧休息。墙头吴成率领的火铳手也装填完毕,开了两排铳,击中后续冲来的土匪三人。土匪弓箭手也登上土墙,射箭还击,两个火铳手中箭,铳手没有披甲,箭矢深深扎进肉里,好在没有碰到骨头。
双方厮杀激烈,刘赣在搏斗中,左肩被砍了一刀,仍然坚持战斗。刘麻子腿上被戳了一枪,枪偏了一点,只带走了一些皮肉,没伤到主动脉。刘麻子不顾腿上流血,挥舞木盾和大刀砍伤了两个盾手。双方都杀红了眼,陆傻频频转头看赵胥北,焦急得直跺脚问“上吧!”“再等等,再等等”赵胥北也是焦急,但是理性占了上风,杀手队是最后的砝码,也是最后的杀手锏,要用在最危急的关头。
罗泉刀盾手已经倒下了四人,后排的立刻补上,长枪兵也轮换了三次也有半数负伤。双方战至此时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赵胥北眼看前方力竭,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果断下令后撤,盾牌手立盾掩护与长枪手缓慢后撤,村民青壮早就抬走了伤员,逐次退入门洞里。见他们后退,刘麻子欣喜若狂,嚎叫着扑上来,胜利在望,众土匪也是疯狂了。
刀盾手和长枪兵顺着杀手队缝隙有序的退回,露出一排身穿铠甲的杀手队,他们身披铁甲,手拿加长版大刀,铁甲在阳光照射下,耀人眼目,如一个个铁浮屠一般。刘麻子惊得傻了眼,这个小小镇子惊奇不断,竟然还有这么多披甲兵,自己从匪多年都没有混上一身铁甲,只是批了件皮甲,这皮甲还是叔叔给的,就算是叔叔逼反王刘维明队伍里也只是大头目才能拥有铁甲。这个小小镇子竟然有十人披甲,还是大明官军中军官批的片甲。不过也好,抢来归了自己,战力不知得提高多少倍。
“杀!”刘麻子和赵胥北几乎是同时喊出来,双方同时冲向对方,可以明显看出罗泉杀手队,步伐稳重,行进中保持队列不变,土匪这方根本谈不上战阵队列,一窝蜂的往前冲,特别是那些老匪,狂喊大叫的冲来,门洞狭小,兵力摆不开,并排四人左右。杀手队有铁甲护身,面对迎面砍来的刀剑,大多不闪,只管蛮横的举刀下劈,流贼大多没有披甲,连刘麻子也只是一层皮甲而已。杀手队很快杀出门洞,站成一排,护住堡门。
刘麻子气得七窍生烟,再次大喊“杀”,陆傻也是跟着队员一起大喊“杀!”杀手队成员早就憋足了劲,他们都知道他们自己是最后的屏障,身后就是妻子儿女,要想不落入万恶的土匪之手只有拼命了。
陆傻面对冲来的土匪不躲不闪,厚实的铁甲挡住了一根刺来的长枪,同时陆傻的刀也是劈下,刀锋锐利,一下就砍掉了土匪拿枪的手。杀手队其他队员皆是同样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任你群刀砍下,我只是乱刀劈下。土匪拼斗多时,早已力尽,全凭一股血性,一鼓做气,再而衰,三而竭,杀手队铁浮屠的出现本来就让人大吃一惊,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更是吓坏了土匪,加上厚实的铁甲保护,各个如杀神一般。
土匪胆寒了,血勇之气一过,头脑冷静下来,看看周围一个个丧命的同伴,他们崩溃了,他们只是一帮打家劫舍,欺善怕恶的土匪,不是意志坚定的战士。
崩溃土匪很快跑回,顺着缺口躲在墙后,吴成抓住战机发动了两次齐射,土匪又是倒下四五人。陆傻带着杀手队,追了几步,铁甲全重三十多斤,土匪轻装,很快跑到墙后,杀手队只是追杀了三人。
双方隔着土墙,互相瞪眼,战场怕人的寂静,只有双方紧张的喘气声。赵胥北刀头戳地,倚着刀把,大喊:“过来呀,接着打,还有卵子没?来呀,来呀,跟爷爷再过三百招。”乡勇也跟着起哄。刘麻子真不想再打了,回来后粗粗统计了一下,伤亡是真惨呀,弓箭手阵亡四人,还有五人中了铳弹,以土匪的救治手段回去恐怕也活不成了。五十几个老匪,战死了二十四人,重伤十二人,这些人回去也是残废,其余从匪死了五十三人,伤二十几人,总体算下来,此次出战二百多人,竟然伤亡了过半,这才多大功夫,整场战斗也就半个多时辰,一般流寇能忍受一成的伤亡不崩溃,当世号称最强的精锐满八旗可以忍受三到四的伤亡。刘麻子只是土匪,连一成也不可能忍受,一时怒火攻心加上根本就没瞧得上这帮农民,短时间战斗就伤亡如此多,他是真不想再打了,但是面子还得要,:“奶奶个腿的,你过来呀,过来,看老子不收拾你”
赵胥北和刘麻子对骂了一阵,也没有发起进攻,他也不想打了。罗泉乡勇伤亡也是不轻,盾牌手战死了五人,长枪兵死了六人,重伤二十人,其余人也是大小几处轻伤,火铳兵没有近身肉搏,伤亡还好,战死三人,其余还有六人中箭,好在不是要害部位,紧急抢救后大多保住了命。
两人都骂累了,赵胥北先下了个台阶说道:“打生打死的为了啥,还不都是为了求财吗。少我一个庄子的例钱,从别处补呗。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如何?”
刘麻子还嘴硬说道:“屁话,不剃了你个疤瘌头,我在这一带还怎么混,要是别的庄子都学你们一样抗租怎么办,我不信你们不出来,我就堵在这,看谁耗过谁?”
赵胥北喊道:“谁怕谁呀,大不了耗着,我们庄子的粮食够吃一年了,有床有铺睡得舒坦,你们在野外风餐露宿的,我看你能坚持几天。”
刘麻子有苦自己知,他是真不想打了,耗也耗不起,真让他们这些人全留下呆在野地里受苦用不了三天就得炸锅,留下人少了,又打不过,只是无功而退面子上过不去。赵胥北说道:“我罗泉镇每月给你上贡五坛酒,如何?”刘麻子心想,罗泉镇每月上贡,不管东西多少,总还算找回些面子,说道:“十坛。”赵胥北大声回道:“成交,各自退兵”说罢城头探出的火铳缓缓退出。刘麻子也小心翼翼的逐渐后撤。
“赢了,我们赢了。”吴成欢呼,乡勇和队兵们一起欢呼,击退了不可一视的土匪刘麻子,不用再交高额的保护费了,以后有好日子过了。郑远高兴的一把抱起赵胥北转了一圈,赵胥北大喊:“快放我下来,疼”赵胥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说道:“腰扭了,动不了,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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