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下寒风透骨,入目的除了白雪冷芒,还有殷殷猩红的血水,青色的马车翠披悬挂在尖锐的荆棘上,马车架子已碎成几大块,横七竖八的卧在雪地上。
映着雪光和细碎的光芒,众人齐心协力的分散找寻,当有人在枯木边寻到陈氏的时候,她正满脸悲戚的缩成一团,好似被抽干了气血一般,面色惨白仿若已经死去,那死灰般的唇瓣上抖抖索索的沾满了雪子,冻的发裂的嘴角拉来了一个大口子,鲜红的血水从那伤口处大肆溢出,破碎袄裙下乌青玉腿上已被尖锐的枯干戳穿...
众人皆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有几名大汉,干咳了几声,硬着头皮去掰那嵌在陈氏小腿中央的尖木...
“啊...好痛...”陈氏半睁着空洞如枯井般的眼眸,咬牙含住自己的拳头,闷哼一声,眼白一番旋即痛昏了过去!
“不能这么掰...”
“这么掰会导致失血过多而死掉的...”
有人上前提出建议:“拿柴刀把木桩子砍断,连着木桩子一起把人送去医馆...”
众人频频颔首,有几人忙的分头去找柴刀...
正午已过,雾蒙蒙的天际阴云似铅块直压下来,簌簌飘落的小雪花夹杂着冰冷入骨的雨水,众人皆缩着脖子,颤手拢紧身上的棉衣。
地上的白雪印着凌乱的脚印,温热的鲜血融化积雪留下一朵朵暗红血花。
“救...救命啊!”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荆棘丛旁的小水塘传来,有人跑了过去大喊:“二小姐,二小姐....”
古云画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的趴在那一处,她惊魂未定的朝前伸手,嘴巴一张一合颤颤巍巍的哆嗦:“快...快救我..救我...”她下半身埋在水塘里,碧绿的湖面上零星点缀了细细碎碎的大小冰块,浮浮沉沉间,侵入骨髓的寒意遍布她的全身,感觉身子静静的双腿还在下滑,古云画惊惧的扯着嗓子嚎叫:“救我....救救我....”
几名家奴合力拖破布一般把她拖了出来,陡然听见咔嚓一声,她手臂被拖骨折了。
顿时,古云画惨着一张白如薄纸一样的脸皮,哭戚戚的卧在雪堆里抹泪:“娘..快来救我...画儿身上好痛,全身都好痛...”
往昔白嫩莹润的小脸此刻早已冻的黑青,身上华丽的锦服早已碎成了一片一片,寒风袭来,仿若置身冰窖。
还未等古云画顺过气,另一边的杂草枯木丛又传来一声惊叫:“哎呀!杨姨娘死的好惨啊!.....”
大家都围了过去,古云画拧了眉心,咬牙蹭着僵硬的身子往前挪去,不想却被跑来的小婢女拽住了:“二小姐别去,杨姨娘...杨姨娘已经去了...”
古云画赤红着双眸,艰难的往前拖着身子,待抬眼细看时,她猛然噗的一声,大力干呕起来,只见那黑中泛红的人体嵌在无数个乱木尖刺上,随着裙裾飞扬的是那一连串拖在地上的肠子。
蠕动着干涸的唇瓣,古云画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昏死了过去...
当越王和东阳王气喘吁吁的赶到时,众人正费力的把人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抬。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玄服锦衣男子一个大步上前,猛然掀起白布一角,又轻轻盖下,笔挺宛若鹰钩的鼻,薄抿着的唇略显苍白,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很是骇人,让人心头一阵发麻。
“古大小姐在那...”越王放眼去看,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纤柔的倩影卧在那枯木堆旁,徒留大家一个落寞羸弱的背影,两人疾步奔去,古云画浓重的哭音带着一丝沙哑:“娘...”
古云画悻悻抬眸,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面容清冷,眉如寒剑,眸若深海,他临风而立,身上贵气凛然,如神祗一般,睥睨一切。
东阳王宇文明雍怔了一愣,眼底快速涌出的厌弃,瞬间掩盖了先前的慌乱和忧色。
只转眸回身,看也不看地上形色枯槁的古云画,拦住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问询:“可有见着古大小姐?”
摇了摇头,小厮急急的朝那人潮涌进的地方行去。
“看,古大小姐来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急切,仿若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乱了心神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的跟着迎了上去...
宇文明雍望着不远处定在雪径上的少女,她不施粉黛的小颜清隽素雅,绝色倾城,虽一袭极素雅的衣衫,却衬的整个人风流别致,眉如墨画,不染而黛,五官精致小巧,眉宇婉柔,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看起来格外的娇嫩可人。
黑亮的眼眸沉了沉,宇文明雍甩步上前,沉声道:“古大小姐,你...无恙吧?”
“古兮小姐,可有受伤?”
越王也忙的上前询问,在看到傅骊骆衣衫齐整,风姿依旧时,心底不免松了一口气。
傅骊骆缓缓行进,衣袖浮动冷香,淡淡的扯过唇瓣,对着两人福身:“给两位王爷请安...”声音有些细碎的发颤,睨了睨那卧着杨素琴尸骸的方向,傅骊骆抬起锦帕按着眼角垂眸:“这可如何是好!想不到一会的功夫,杨姨娘这就去了....”
纤长若蝶翅般的睫毛微微扑闪,一双剔透的琉璃眸映着破碎的光芒,宛若两颗泛着华光的宝石,微微眨眼,几许薄雾朦胧,让人看不透那眼底的思绪!
藏在手袖的素手攥紧,傅骊骆按下心底的冷笑,抬步朝神色悲戚的古云画走去,俯身把手搭在古云画肩头,一副贤良淑德的长姐模样:“云画妹妹也没太伤心!一切皆是命数!”
哼!杨素琴啊杨素琴!你也别怪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只在你车轮上扎了几个小窟窿而已!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害人害己罢了!
傅骊骆长翘的睫毛快速隐去眼底的厉色,伸手轻拍古云画哭的颤抖的臂膀:“云画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语气温和柔婉,竟连一丝试探意味都听不出来。
古云画茫然的摇了摇头,把头埋在双膝间,肩头一颤一颤的乱抖,倏然抬起猩红的美眸瞪着傅骊骆:“你现在开心了是不是?我娘死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妹妹脑子摔坏了不成?”
傅骊骆骤然爬起身子,一双杏眸瞬间凌厉的上扬,看了看眼前的两名男子,不觉拔高了音量:“杨姨娘出了事我也很难过,我开心什么?”说着又抬眸去看那面色煞白的陈氏:“我从山脚下跟你们分开后,就直奔那高崖上的石阶去了,哪里晓得这里这么险峻!不然说什么我都会阻止你们前行的!这一切都是命数!云画妹妹还请节哀!”
傅骊骆说的言辞真切,特别是那双如水的眸子清宁无波,她甩裙转身离开,背影纤长笔挺,那一身傲骨贵气,让在旁的两名男子看的移不开眼,愣怔了几下,跟在傅骊骆后边追了上去。
古云画颤巍巍的匍匐在地,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双颊滚落,整个人显得好不可怜!
隆冬瑟瑟,寒风凛冽,大风席卷雨雪簌簌落下,山林间霎时格外的阴冷。
在两位王爷的鼎力帮助下,杨素琴的遗骸以及受伤的古云画和陈氏都已安抚妥当,白锦覆面的僵硬躯体看着甚是吓人,枯木上的老鸦睁着幽蓝的眼珠子扯着嗓子丝丝悲鸣,直叫人听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软轿里的古云画抖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的犹如枯井一般,她嗫嚅着青灰的唇瓣,捧头喃喃自语:“我娘没死...没死...没死..”
一旁的小婢女吓了一跳,也不敢靠近她,只由着她去。
另一软轿里的陈氏,早已疼晕过去,几名守着她的婢子像躲瘟神一样,瑟缩着身子离那轿子一丈多远,生怕传染瘟疫似的!
傅骊骆葱尖般的玉指拢紧肩上的杏色雨蓑,对着身披大髦的两名男子欠腰:“多谢两位王爷,要是没遇到两位王爷,我一个弱女子都不知怎么办才好!”拭了拭眼角的晶莹,她身子颤抖的如雨中的海棠:“我不过是与姨娘她们分开了一会儿,没成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早知道我就不要摘那劳什子的红梅了,生生拉住她们,不让她们去那高坡处....”
傅骊骆这番话说的已经很是明了,先把自己摘了出去,其一告诉他们,杨素琴他们出事她一点也不知情,其二对于杨素琴她们出事,她也很是伤心。
冰雪散发的冷冽白光投在她白莹润泽的小脸上,越发清灵柔媚。
“无需客气!”
劲腰黑发的东阳王宇文明雍难得在脸上绽开一丝暖意,剑眉星目,神色竟比往昔后了些冷峻:“贵府出了这档子事,实在为难古大小姐了!”修长的指尖抚着青色的下颚,宇文明雍有片刻的出神,他半眯着黑眸沉吟道:“先前那高阶上站着的是古兮小姐么?怪不得那风姿绰约...”
还没说完,便听见几声干咳,越王双手抱怀戏虐的瞅着一脸春风和煦的宇文明雍。
端详了几眼脸色清浅的清丽少女,宇文明雍暗沉的眸子竟如星子般闪烁了好几下,他向来以冷漠无情据称,想不到还有这温情的一面。
“古兮小姐,眼看这天色愈发的黑沉了,我们早些启程吧!”一旁的越王对着身后几名侍卫吩咐了几句,忙的转眸看向傅骊骆,对于这绝色少女,他倒是很有好感!
她不但才貌俱佳,性子也别具一格,既有大家闺秀的娴雅大方,也有小女子的娇媚小性。
“有劳两位王爷了!”傅骊骆微微福身,冷风拂过,素锦的衣衫随风起舞,腰间的丝绦被吹的猎猎飞扬。
三人先骑马前行,后面跟着的两辆软轿里是受伤惨烈的古云画和陈氏,最后面的素白马车里是杨素琴早已僵硬发黑的遗骸,一行人漠然的随车前行。
灰暗的天际掠过几只黑漆漆的寒鸦,呜呜咽咽的叫声甚是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