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承乾那攒了一肚子的气,本是赶来兴师问罪的宋泰看似占据了主动,实则却被江轻寒三言两语便灭去了大半怒意,当下更是挥挥手,让手下人先放开江轻寒。
“好!丑话说前头,你若是说不明白,那本王也不欺负你,你这条贱命本王瞧不上,不过你这条给身子惹事的舌头却逃不掉,届时本王便差人给你拔了丢去喂狗,也省得你再废话!”
江轻寒一边活动着刚被按疼的肩膀筋骨,还有闲情逸致瞥了眼左右两边的侍卫,疑惑道:“楚王殿下难道想将这事告与所有人听?”
宋泰脸色一沉,吩咐道:“去看着门。”
四个侍卫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后,分别占据四方,扶刀而立。
等到四人站定之后,江轻寒这才拱手道:“楚王殿下明鉴,我给您出的主意不敢说万无一失,可出了事,这责任怎么也不至于甩到我身上才是,情况究竟如何,还请楚王殿下细细讲来,我定会给楚王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泰没有犹豫太久,略一沉吟后,便将事情完完本本地讲了出来,当然,在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大人物眼里,不管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下人的问题,故而言语间将责任推得是一干二净。
江轻寒听罢,顿时惊讶道:“原,原来您要对付的是......”
宋泰冷冷地盯着他,他既然敢说出来,就根本不怕江轻寒传出去,四个侍卫都带着刀呢,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教这贱奴身首异处!
江轻寒眼神飘忽,一脸惊慌之色。
“这,这,这......”
宋泰倒是慢慢地坐了下来,靠在隐几上,一只大手抓起一把棋子,冷哼道:“现在,就轮到你给本王说道说道了,说好了,本王便赏你一份天大的富贵,可你要说不好,哼哼,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江轻寒抬起袖子,佯装擦汗,同时也跟着坐了下来,不过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宋泰是斜靠着,而他倒是正襟危坐了起来。
“楚王殿下,这要对付不同的人,自然需要不同的法子不是?杀个歌姬,只需一把刀,可要害一位,呵呵,亲王,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您不事先说清楚,我又怎敢往那方面想不是?其实说到底,这也不是您的错,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出了个叛徒是谁都料不到的事,不是吗?甚至可能早去那么一时半刻,这件事也就成了。而之所以会出这些差错,其实就在于您身边缺少一个能替您打点一切,保证万无一失的人!”
宋泰抬起头,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江轻寒则赶紧拜倒在地,高呼道:“楚王殿下,请允许我将功补过,为楚王殿下您办事吧,我敢保证,绝不会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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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中,有两个年纪轻轻,梳着垂挂鬓,身穿暗色长裙,端着果盘的侍女正在路上偷偷闲聊。
“妹妹,你可知昨日那帮新来的伶人里,有一位已经成了主子跟前的大红人?”
“哎哟,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他最喜欢歌姬乐舞,这一年来也不知换了多少批人了。我看她呀,迟早也得被丢出宫去,倒不如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稳当。”
“这次可不一样,我听说主子给他赐了座偏殿哩!”
“唉,昨日她们刚来的时候,我倒也曾偷偷瞧过几眼,虽未看清真容,但那姑娘的身段,的确是你我比不了的,倒也羡慕不来,你呀,还是好生做事,别整天东想西想的。”
“姑娘?妹妹,我跟你说,你可别往外传。那可不是什么姑娘,那是个男人!”
“男人?!”
“是呀!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昨日小紫奉命带他去了偏殿,小紫都瞧见了,他的确是个男人。”
“真的假的,难道主子他......”
“嘘!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又没人。”
“话是这么说,还是小心些好。不过呀,我听人说,主母她每次来找主子,主子都推脱不见,或许主子还真是好这一口。”
“难怪被赐了座偏殿,可惜你我姐妹不是男儿身。”
“说什么呢,你也想站着那什么么?”
“什么?”
两个春心未泯的少女一边打趣闲聊,一边转过廊道的拐角,可因为聊得太专心,没听到动静,结果迎面撞在了来人的身上,手一松,瓜果盘子险些落下,却被对方伸手从底下托住了,二人抬起头一看,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南,南宫大人。”
南宫怀玉弯下腰,将掉落在地的一枚橘子拾起,轻轻拍去了上面沾染的灰尘,又放回了果盘里,随后微微一笑,关切道:“抱歉,你们没事吧?”
二人赶紧摇头。
“没事,没事。”
南宫怀玉点点头,也未再多说什么,绕过了二人后,转过拐角,便消失不见。
在他走后,两个年轻躁动的灵魂又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南宫大人可真是温柔呀!”
“可不是么,不过主子是不是对他也......”
“瞎说什么呢,南宫大人才不是那些伶人,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就是,哎呀,反正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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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南宫怀玉还未走到殿外,便已听见了里面响起的歌舞声,来到门口后,他定睛一瞧,大殿内那是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再看主位上,宋承乾正在举杯饮酒,开怀大笑,十分高兴。
这一幕看得南宫怀玉那是直皱眉头,无比反感。
歌舞升平倒是小事,声色犬马亦是名士风流,天底下几个人不好这一口,消遣罢了,南宫怀玉倒不至于生气,问题这还是艳阳高照的下午,连平康坊的青楼妓馆都还没开张,你宋承乾堂堂太子,国之储君,竟在这种时候就开始饮酒取乐,这成个什么样子?
这若是被御史们瞧见,只怕弹劾的文书一队小太监都抱不动。
南宫怀玉一抬袖,拱手揖礼,声音高亢,如九天凤鸣,一时间竟压过了场内的丝竹乐器之声。
“臣,南宫怀玉,拜见太子殿下!”
主位上,一身常服,披头散发,好似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宋承乾喝得那是满面通红,醉眼迷离,一见南宫怀玉,立马热情地招呼道:“喲!是南宫大人啊,来来来,南宫大人,请上座,陪孤一起,看看孤的,嗝,孤的小,小称心!”
南宫怀玉见此情形,积蓄已久的怒气上涌,再也忍耐不住,挺直了身子,大声驳斥道:“太子殿下!您醒醒吧!古往今来,岂有明君日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您睁眼瞧瞧外面,这才申时初!您父亲才刚刚散朝!”
一番忠正之言,宋承乾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可他并未听进心里,正相反,他同样有一股憋藏已久的怒意被引动,一团火焰直冲脑门,刺激得他双眼通红,好似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罗刹恶鬼!
只见宋承乾突然抓起手边酒杯,猛地朝下面丢去,直直地砸在了南宫怀玉的胸膛上。
“铛啷啷!”
青铜酒杯落地,酒水撒了南宫怀玉一身,南宫怀玉也不禁闷哼一声,却硬是一步不退。
宋承乾晃晃悠悠地从靠椅上站起身来,自有静立一旁的内侍上前搀扶,然而他却一把将那内侍给掀翻在地,随后指着南宫怀玉,声嘶力竭地大骂道:“放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说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贱民,也配来指摘孤的不是!还,还敢搬出孤的父亲来压孤,你,你何不让他直接过来,把孤的心剖出来给天下人看?啊?快,侍卫,孤的侍卫呢?去,快去给孤杀了他,杀了他!”
南宫怀玉盯着那似被自己戳中了痛处,状若疯癫的宋承乾,眼睁睁看着两边侍卫冲上来,竟是一动也不动,正在这危急关头,大殿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住手!”
南宫怀玉转过身去,眉毛一挑,发现来者竟是前些天春日文会时,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晋王宋玄彬!
眼见手下侍卫们竟突然停了下来,宋承乾气得直接赤脚从主位上冲了下来。
“宋玄彬!你大胆!你也想与孤作对吗?”
面对宋承乾的质问,宋玄彬凛然不惧,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太子哥哥,臣弟今日是奉命前来与您商量清明祭典之事,还请太子哥哥不要为难臣弟。”
此话一出,宋承乾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下意识止住步伐,咽了口唾沫后,先看眼场中有些惴惴不安的称心,随后才朝着南宫怀玉呵斥道:“碍眼的东西,还不滚?”
南宫怀玉躬下身,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却连道别的话都不说了,一转身,向宋玄彬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便直接拂袖而去。
宋承乾一手扶着额头,脚步有些虚浮,他使劲地甩了甩脑袋,似乎想将这股眩晕感给甩掉,但结果自然是没能如愿,好在有忠心的内侍冲上来将他扶住,才没闹出笑话。
宋承乾哑着嗓子,吩咐手下。
“将,将晋王带去孤的书房吧,孤,孤稍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