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乾被两个甲士强行拖出屋后,本就年事已高的宋泽雨没走几步,竟突然吐血晕倒,最后还是被白朝恩给背回的寝宫。
当天夜里,白朝恩不惜主动违背清明祭典的规矩,在寝宫中点起了灯,好让太医署的太医们可以连夜替天子问诊,可直到第二天早上,太庙外还是没能瞧见当今天子的身影。
最后又是由一夜未眠的大总管白朝恩亲自出面,才勉强稳住了乱糟糟的局势。
另一边,因天子怒急攻心而昏厥,太子宋承乾也并未真正受刑,但称心就在他眼前因救他而死,并且尸体还被带走五马分尸,这对他的打击亦是巨大的,故而当晚他便回去了大明宫,闭门不出。
莫名其妙的,国君和储君便一齐消失不见,哪怕有白朝恩这根大内的定海神针在,不少人还是慌了神,尤其天子竟连由谁来代替他完成祭典都没说,这更让不少人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竟还为该由晋王,还是由齐王来代表天子祭拜祖宗而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两拨人险些打了起来。
太史令李青峰倒是个实诚人,认为齐王行二,又是五珠亲王,太子不在,理当由齐王来代替天子敬香,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德妃娘娘亲手甩了一巴掌。
眼看两边又要闹起来,最后竟是宋玄彬主动退让,使得宋齐光可以领替宋承乾,完成这长达两个时辰的祭典。
一番闹腾之后,齐王得利,晋王得名。
至于楚王宋泰?
母妃已死,宋承乾也不在,他虽是嫡次子,但毕竟行五,爵位又比不上宋齐光高,此处竟没他说话的地方。
当然,他也不敢去争这个,自己那亲哥哥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的。
其他人为了争权夺利闹作一团,宋琅却揣着手,孤零零地站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太庙门口的闹剧,心中默默地思畴着。
天子与太子同时消失了,而且从白朝恩的话语中,宋琅敢肯定,这必定是昨晚刚发生的事,这就说明此事的起因要么是天子无意间撞见了宋承乾干的荒唐事,要么就是宫里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反正绝不会是因为自己找上张清正所致,再联想到有人借青团为自己传讯,宋琅感觉事情愈发诡异的同时,又忽然觉得这手法似乎有些熟悉。
难不成,又是那姓江的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
清明祭典之后,各怀心思的众人迅速散去,其中齐王,韩王,燕王三人齐聚齐王府,以三人的人脉手段,那自然已将昨晚发生的事给打听清楚了。
才刚进书房,还不等落座,宋欢便急不可耐地向宋齐光祝贺道:“太好了!二哥,这次由您出面,领替父皇完成了祭礼,可真是大大长了咱们的威风呀!”
就连宋良亦是跟着笑道:“是呀,二哥,这次也教一些人明白了,有些事,可不一定非得太子来才行,若是太子不堪大用,那还得二哥您来主持大局。想必此次之后,一些朝臣也会更加支持咱们!”
代表天子完成此次清明祭礼,在外界看来,这就是一个极为明显的讯号,一些保持中立,或者原本归属太子党的人,不定就会因此而转投齐王党,故而这次对齐王党而言,的确算得上是一场大胜,甚至可能因此而逐渐压过太子党也说不定。
况且,这还是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馅饼,他们未费吹灰之力,便摘取了胜利果实,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么?
饶是沉稳如宋齐光,脸上也不禁多了几分笑容,不过性格使然,依旧道:“这次乃是太子主动犯错,却非我等之功,万不可就此得意忘形才是!”
宋欢寻了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抓起一把瓜子,道:“哎,二哥您就别谦虚了,说到底,还是二哥那批伶人送的妙呀!当时我还不懂呢,现在看来,嘿,二哥,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呀!”
宋齐光摆摆手,很是诚实。
“我事先也没想过太子会从教坊司抢人,更没想到他竟敢偷偷带伶人入宫,在斋戒期间行那逾矩之事,说不上什么神机妙算。”
宋良有些疑惑,忍不住说道:“宋承乾那厮虽然可恶,却也不是个蠢人,他又是如何被老头子发现的呢?还有,这伶人最早可是老四送来的,难道是......”
凡多智者,必然多疑,宋良乃齐王党的军师智囊,此事又的确生得有些蹊跷,实在是容不得他不多想想。
然而,这边宋欢却是一张嘴,将瓜子皮吐在边上的盘子里,随后满不在乎地道:“哎呀!老七,你这不就是那什么,哎,那个,那个杞人忧天嘛。难不成你还想说,是宋琅那小子提前算到了,弄出来的事吗?”
一边说,他还朝另外二人挤眉弄眼。
宋良摇了摇头,道:“也对,或许真是我想多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别说他了,连我也不可能算得这么深远,应该只是个巧合罢了。”
宋欢一拍大腿,十分认同。
“定然是巧合!要我说,宋承乾那厮本就是色欲熏心之辈,就算这次不出事,那保不齐下次也会出事,只是这次凑巧被老头子给撞见了而已。”
宋良闻言,悄无声息地瞥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就凭你这句“只是凑巧”,真论起来你与他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他是太子,胆子大些罢了,若让你小子当太子,指不定做的比他还过分。
话虽如此,宋良细细一想,却也觉得宋欢说的有几分道理。
很多事本就是如此,只要有发生的可能,那它最后就一定会发生,除非宋承乾下定决心戒色,或者说在登基之前彻底戒色,否则这件事迟早会发生,更有可能宋承乾以前就这么做了,只不过这次真是“恰巧”被发现了而已。
宋齐光听他俩左一个“宋承乾”,又一个“老头子”,终于忍不住规劝道:“你二人呀,虽是私下里,但也一定要注意言辞,否则被人抓到把柄就不美了,记住了么?”
宋欢满不在乎。
“知道了,二哥,下次注意。”
随即他又抓起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嘲笑道:“不过啊,你别说,宋承乾那厮的口味倒是真独特。那可是个男人哎,带把儿的!他竟也下得去手,哎哟,我光是想想我都受不了!”
宋良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猛地冲上前,死死地抓住了宋欢的手臂。
“你说什么?那伶人,是男的?”
宋欢被他掐得生疼,一扯袖子,很不满地叫嚷了起来。
“干啥呢老七,一说到男人你就这么激动,怎么,你也好那口?”
宋齐光见一向从容的宋良竟罕见的失态,赶紧追问道:“小良,怎么了?”
宋良缓缓地收回了手,眉头紧锁。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老四会刚好送一个男伶过来,这有些不对劲。”
宋齐光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皱起了眉头,接口道:“难道是他算到了,我一定会将这些人送走,而太子那边也一定会截人,那么当宋承乾看到那男伶之后,就有很大可能会......”
宋欢一边揉着刚才被宋良掐疼的地方,一边反驳道:“说啥呢,二哥,我记得当时可是来了八九个人呢,再说了,只要当时你留下他们,或者送给小弟我,那也没这事呀,我觉得是你们想多了。那宋琅,为人胆小如鼠,连被下人欺负了都不敢说句话,人又蠢,这么多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宋良慢慢坐了下来。
“希望吧,希望是我想多了。”
宋欢不愿再纠缠这些,直接岔开话题,道:“别说这个了,二哥,我那封地的事,你们是怎么弄的,怎么那天父皇会那么高兴,还说什么,说什么......”
到底是三天前的事了,更何况当时宋欢心里有鬼,也没认真听,一时间都记不起来宋泽雨当时说了什么,就记得年末有赏的事了。
宋良见状,翻了个白眼,接口道:“闹事的人都死了,作山匪流寇判的,账目也都做好了,所以你这次算是因祸得福,治匪有功!”
宋欢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妙哉,妙哉!如此,那小弟便谢谢二哥了。”
末了,他又搓着手,色眯眯地道:“要不,咱们今儿晚上去花月楼吃酒?我请客,咱们把花月楼整个包下来,玩他个痛快,也替二哥庆祝庆祝!”
宋良又翻了个白眼,心中对这“行乐非常及时”的宋欢愈加厌烦,却不得不劝道:“还不可放松,别忘了,这事可是宋承乾那边盯着的,趁着那边现在暂没余力来管,还得再梳理一遍,否则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宋齐光亦道:“六弟,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前车之鉴吗?再说父皇还病着呢,我们又岂能寻欢作乐呢?此非有悖孝道么?”
宋欢脸色讪讪。
“是,二哥教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