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琅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这一刀完全是凭感觉砍下去的,第一下还没能砍断,刀刃卡在了骨头缝,只在脖子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直疼得邱燮整个人都从地上弹了起来,却被宋琅给一脚踩在胸口,硬生生又压回了原地。
随后,宋琅狂吼一声,猛地一使劲,硬生生拔出刀,再一刀狠狠劈下,总算是结束了邱燮的痛苦挣扎。
这位四十岁不到,便已是一州刺史,可谓前途无量的官场新星,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了宋琅手中。
这还不算,宋琅俯下身,扯掉他的发冠,抓起这么短时间,就已被满溢的鲜血浸湿的头发,提着他还未闭眼的脑袋,高高举起。
“邱燮已死,还不快快投降!”
原本正在与金吾卫们混战的梁州官兵顿时一停,然而,袁培智与周康二人却根本没被吓住,邱燮惨死,反倒更刺激了他们,当下竟厉声下令道:“快上!上!杀了他!为邱大人报仇!”
今天来的,上至邱周袁三人,下到领兵的,本都是梁州一案中的既得利益者,否则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为邱燮卖命,如今邱燮虽死,但事已至此,善了是没可能了,故而几名直接掌控官兵的队长,都听从袁培智和周康的命令,众人再次一拥而上。
陈靖等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敌人占据人数优势,而他们在失去地利保护后,短时间内靠着悍勇打退了敌人,但时间一长,就不得不先收缩队形,将宋琅和苏玄真护在中间。
事实上,就算是现代所谓的拳王,也很难在街头一个打几个,这就好比鬣狗一多,狮子也要避其锋芒,因为配合得当,腹背受敌,必然会被人抓到机会,何况大家手里都有兵器,挨一下都受不了。
眼看梁州官兵步步紧逼,可就在这危机关头,这处中院的院门却被人从外强行破开,下一刻,就见尉迟淳手持两柄混元锤,大踏步闯了进来,而在其身旁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吕祝!
宋琅见状,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大喝一声。
“尉迟淳!”
尉迟淳大踏步而来,旁边有梁州官兵咆哮着冲上来,却被他一锤一个,三两下便砸翻几人。
“末将在此!”
话音一落,从外面,尉迟淳手下士兵们也冲了进来。
他们可不怕留下什么痕迹,握长枪的,持弓箭的,手持大刀的,很是齐全,而且他们与这帮官兵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的主帅尉迟淳是个勤练兵的,所以双方战斗力也是天差地别,如今一下子闯进来起码三十来人,在人数上就已经反超院子里的梁州官兵。
周康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胆气一消,比所有人都干脆,第一个丢下手中兵器,同时高举双手,大喊道:“我投降!我投降!”
袁培智紧咬牙关,全然没想到,对手竟还有援军,而且看这意思,分明是那小王爷早就预备好的,至于究竟是打从他第一天来梁州,见到这尉迟淳时就开始在算计了,还是中途临时起意,总之,他们这次是彻底栽了。
“当啷!”“当啷!”“当啷!”
主帅战死,副帅投降,一时间,武器落地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就连陈靖他们,还有苏玄真都随之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宋琅却沉声下令道:“杀光!一个不留!”
苏玄真一听,慌忙阻拦道:“不,王爷,不可呀!”
尉迟淳却是毫不迟疑。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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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晨曦微明。
奋战了整整一晚,已是身心俱疲的宋琅,背对着刚刚亮起一小片的天空,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旁边屋中,准备休息休息。
那一身雪白的衮龙袍上,如今竟满是干涸的血迹,也不知究竟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宋琅依旧紧绷如钢铁的身躯,才慢慢地松懈下来。
杀马卫,是因为他触犯了自己的底线,是他该死,而且杀人的手法虽然残忍,但毕竟不见血,也算不得什么,而害死俞瑞,是为挑起太子党与齐王党的矛盾,顺带收服钟子期这难得的人才,站在他的立场上,也是情有可原,那么如今,就是赤裸裸的屠杀了。
同类们就像无力反抗的牛羊一样被宰杀,这种亲眼见证惨剧的感觉无疑是极度可怕的。
等到四周安静下来,等到心中的热血平息,等到那股炙热的欲望渐渐冷却,那深植于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杀戮念头得到释放后,宋琅才真切地有了一种后怕的感觉。
然而,还不等他缓上一口气,苏玄真便推门而入,找上了他,并且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质问道:“为什么?”
宋琅抬起头,眼神有些混沌。
“什么?”
苏玄真又是愤怒,又是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王爷您要下令杀了他们,他们明明已经投降了!”
宋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才解释道:“袭杀亲王,本就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本王今天杀了他们,总好过让他们事后被夷三族。所以本王这是在帮他们,若他们在黄泉路上有知,也该对本王感恩戴德才是!”
苏玄真闻言,眉头微蹙,显然,宋琅这戾气满满,极端自我,甚至可以说是强词夺理的态度,让他很是不喜。
“他们都是受邱燮等人的指使,既然首恶已经伏诛,为什么还要杀这么多无辜的人?”
宋琅眯了眯眼,刚刚释放掉的杀气突然又蹿了上来。
“无辜?让本王提醒你一下,他们手里拿着的,可都是能杀人的东西!你以为你如今还能站在这是因为谁啊?若不是尉迟淳来的及时,本王就死了!还有你,你也已经死了!明白吗?无辜?当他们打算来杀本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无辜,是生是死,都怨不得人!”
苏玄真痛心疾首地道:“王爷,他们只是听令的士兵,还有,许多官吏根本就......”
宋琅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如果他们今天针对的不是本王,而是天子,你猜这梁州城最后能有几个活人?本王才杀几个?而且,在你质问本王为什么要杀人之前,为什么不先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本王呢?”
苏玄真一咬牙,一对佛陀慈目瞪圆了,倒有几分金刚怒目的味道。
“因为是你,是你逼的他们!”
宋琅心头一震,还来不及想好应对之词,便听苏玄真又道:“邱燮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口口声声说不再会相信王爷,我猜,定然是王爷您要他揽下所有罪名,可又......”
还不等苏玄真说完,心里有鬼的宋琅便忍不住打断了他。
“闭嘴!”
宋琅霍然站起身,二人离得太近,苏玄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
苏玄真凛然不惧,继续道:“那天晚上,你单独留下了吕祝,结果就在刚刚,吕祝带着本应在三泉县驻防的尉迟淳来救,这难道会是巧合吗?王爷,承认吧,是您做的!您早在南郑县时,就已经布局了一切,所以邱燮必反,他必须反!因为你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他不得不反!难怪,难怪你不允许我们将消息提前发往长安,你在故意在给邱燮漏破绽!”
被说中心事的宋琅勃然大怒。
“够了!”
四目相对,二人却都是寸步不让,最后还是宋琅最先忍不住,厉声道:“这一路你不是都瞧见了梁州百姓的惨状吗?这几天你不是都知道了他们在梁州干的龌蹉勾当吗?他们值得同情吗?值得你为他们,来诘问本王吗?”
苏玄真不卑不亢地道:“那自有朝廷律法来审问他们,自有天子为他们定罪,你无权来......”
宋琅一把扯下腰间金印,高高扬起,大吼道:“无权?本王告诉你,本王有权力审判这梁州任何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是本王逼反了邱燮,那本王问你,他若没有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需要反吗?他若没那个杀人的心,本王就算给他再多机会,他会反吗?莫不是,那街头女子穿得少了,就活该被歹人强暴?苏玄真,莫把好心肠用错了地方!”
苏玄真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与冷静,沉声道:“王爷,您这是在诡辩!既然案子已经查清了,那就该早早将邱燮他们关押,送往长安。那么昨晚就不会出这种事!”
宋琅冷笑连连。
“回去?回去长安,自有无数人会保他,他不但不会死,或许连官职都未必会丢,可被他们害死的百姓呢?谁又替他们做主?谁又替他们心疼?”
话说到这,苏玄真已经对宋琅彻底失望。
“案子查清了,被他们侵吞的田地自会归还,涉案官吏也一定会被严惩!您说您是为了百姓,可不对,您在撒谎,您根本就不是......”
宋琅已是色厉内茬的模样,却依旧不愿服输,或者说,这一路走得太顺,导致他根本不愿意在一个手下人面前认输。
“证据呢?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测罢了,是你对本王毫无理由的污蔑!本王随时可以治你的罪,你知道吗?”
苏玄真也忍不住了,大喝道:“那下官敢问王爷,知不知道张大人,胡大人,王大人是怎么死的?”
这三个人,皆是齐王党,也就是来自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而他们之所以会死,自然是宋琅安排人去做的,而被点破这件事的宋琅,心中愈发慌张,已不知如何辩驳,好半晌,才冷冰冰地道:“那你得去问他们了,问本王做什么?”
苏玄真盯着宋琅。
“他们的尸体,我刚看过了,我虽不会验尸,但这三人的伤口,与徐大人他们的伤口有明显不同,不是钝器所致,他们是被其他人杀的,而且,昨晚沈川不在,他去了哪里,是否与此事......”
宋琅一把揪住了苏玄真的衣领,这一次,他真的起了杀心。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