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苦读多伤眼睛真的是谁用谁知道,年纪大了还会老花眼。
尤其是读书人,老年读书人要老花镜,青年读书人泰半近视眼,从近视眼到老花镜的还要近视眼专用老花镜二合一大礼包,加上任敬远专门选了几个匠人学了磨镜片的手艺。
不懂验光没关系啊,每种眼镜各个度数都来上一组,提到京城去送礼,又体面又实用,可是狠狠在文臣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
这样的一个大杀器,他就这么送出去了?
“本来就是你的,能换你沉冤得雪心愿得偿,有何不可?”任敬远笑道,“何况,你们要玻璃,也不是作为王公贵族赏玩的把件,而是想做成天下平民百姓都可以用得上的器械,手艺若是一直捏在少数人手里,只靠我手里这几个窑厂可做不到,唯有泄露传扬,流入民间,才有这个可能吧?”
裴筱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能这么懂她。
至于任敬远这次冒雨生病,裴筱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要给皇宫里送礼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这里头,应当还有他排的大戏。
裴筱唇间轻颤,最后脱口而出的一句却是:“边城的雨,都是这么大的吗?”
“边城少有大雨,我也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任敬远后半句话突然咽了回去。
塞外边关是不少河流的源头的,降雪常见,降雨却少有东南一地的磅礴之势。此地河流大多不深,更是少有水利工程,突如其来的暴雨若是不加遏制,恐怕会在这塞上江南发一场洪涝!
“我叫人去查……”看着裴筱突然肃重的眼神,任敬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要蹦起来。
却被裴筱一把按回去:“躺下,你一个伤员乱跑什么?”
“我……”任敬远不可置信,他现在手软脚软到连裴筱都打不过了吗?!
“我去帮你叫沐风。”裴筱差点忽略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伤他自尊了,转身的时候都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可是她好像忘了,任敬远腋下还夹着一根冲天炮似的温度计。
他们的预估没有错误,在这一场暴雨在边城无碍,可却在水系中下游的汴州泸州,造成了一场洪灾!
因为这场洪水,赦免裴筱,将她封为军医的旨意比预估来的要迟,因为一起来的,还有另一道旨意!
封裴筱为太医院通判,指掌边城军医,带领医者前往泸州赠医施药!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任将军,麻烦你收集边城药物,我一并带去,事情紧急,还望将军见谅。”裴筱接过旨意,谢过传旨的太监,脑海中就已经有了大致构想,嘴上的客套都不过脑子,话说完了才发现任敬远脸色极差。
“可是有恙?”裴筱压住脑海里翻出来的种种治病的举措方药,下意识得伸手去探他腕脉。
不应该啊,任敬远身体好得很,那点风寒,早就好了才对。
“无妨。”任敬远勉强打发走下属和传旨的太监,抬眼才发现裴筱已经凌乱得写了三张纸,字迹混杂,大致是如何治疫的构想。
“你别弄乱了,这想法不全,回头还得理理。”裴筱的脑子全被疫情灌满了,根本无暇顾及他的神情脸色,连一点礼貌都是本能维持下的关心作用,看到他手指收紧几乎扯破了她的草稿,登时就带了几分怨怪。
“是我没处理好,到让人反将了一军。”任敬远眼神深沉痛悔,“本来这不该是你去的。”
“你在说什么?”裴筱抢过他手里的草稿,眼神愕然。
“泸州,你不用急着去,这事我来转圜。”任敬远一脸坚毅。
“你在瞎说什么?我何时说过不去泸州?”裴筱把脑子从疫情治疗里收回来,“若无职位在身,那里有瘟疫可能缺乏医者我也是要自行前往的,如今听我安排调遣,怎么可能绕道而行?”
“为何要去?疫情一起,危险横生,你本不必赴险……”
然而任敬远一脸的惶急停在裴筱耳中只觉得荒谬:“任将军,你上战场抵御外侮保卫家国,难道因为贼奴强大可能会死就不来了吗?”
“这怎么相同?从军就是为了打仗,此为边关,身后既是家国,怎么可能畏战?”任敬远右万千筹谋,但在此事上,他一往无前,不退不让,无怨无悔,“惧于生死,何必来这战场?”
“有什么不同?”裴筱一张柔美却不复当初娇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不比任敬远逊色半分,“你是军人,边关是你的战场,我是医者,那是我的战场!你不能畏战,我也不能。怕病,为何从医?”
任敬远都被这神情给镇住了!
一样吗?不,其实还是有不一样的。
他从军,戍守边关,有保家卫国的心,有筹谋布局的算,为建功立业的利,为扬眉吐气的名,种种混杂,但说为国为民的,恐怕三成都不到,若有他途,谁愿意以性命来搏前程?
不过是别无他路,背水一战罢了。不说他,边关防线千里,血肉长城十万,谁敢说从军只是为国为民,全无半点私心?
可是裴筱不同。
她并非别无他路,于情于理她都不必如此,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事。
她的初心,是当真纯粹无瑕。
“你会帮我的,对吗?”裴筱见他神色动摇,不由得一笑。
“你……需要我做什么?”任敬远想拒绝,最后却还是认命了。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她。
“泸州的受灾情况和具体资料,若是可以,能精确到每个村镇。防疫的药物还需要加紧筹备……多备些石膏,我要带走大多数生石膏。”裴筱拍了拍额头,突然有些庆幸。
除了用石膏来做伤肢固定的边关,其他地方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筹集不到大量的石膏。
“治疫并非外伤,要石膏何用?”任敬远不懂药理,一脸愕然。
“生石膏辛甘大寒,既是洪涝之后的时疫必然以湿热为甚,重病用猛药,此时用石膏正好,还需要知母……别的,我再和翩翩商量一下。”裴筱满嘴医理药理,说是解释给任敬远听,却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急慌慌得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