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传来了些许消息,是章家打断了那个小贼的腿,那个小贼没钱治腿,潘大凤刚过去就被他拿下卖了,换了钱去治他的腿。
只是后来听说,到底还是没治好,至于潘大凤被卖到哪里去,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嘶……”随翩手上一用力,顶针旁边的老茧上就被划开了白皮。
“这么累的吗?是不是这些日子照顾阿婆,照顾得累了?”一起做针线的鲁瑞问道。
现在是章德在楼上照顾蒋菊花,随翩难得有些清闲的时间。
“不是呀,阿婆。”随翩露出个憔悴的笑,嘴角扯得勉强。
越发让鲁瑞相信是出了事了。
“现在就我们婆媳两个,你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呀。”鲁瑞追问。
“我只是在想,之前祖母说,男人身边离不得人的,那大先生二先生,还有三先生也要过去,万一在那边找了个东瀛老婆,这可怎么办呀?”随翩绕着手指上的丝线,表示自己纠结的心情。
“你是担心,大先生在那边纳妾?”鲁瑞以为安朱终于有了点“人之常情”。
“不是纳妾,是娶妻!”随翩紧张到,“之前不就是有传言,说大先生在那边结婚,连孩子都有了!”
“那就是传言嘛,大先生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那还有二先生三先生呢?”随翩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要是给你带回了个东瀛媳妇,生了东瀛小孩呢!”
随翩说的也是鲁瑞曾经担心的,而且这种担心,其实并没有消退多久。原本只有一份的担心,现在成了三分。
“那可怎么办呀!”鲁瑞看着随翩,“朱姑,你主意多,能想想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法子呀……”随翩也是表情茫然,“只能是,只能是阿婆写信去劝一劝吧,父母之命,他们总是得听的呀……”
鲁瑞的表情更复杂,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之前她催章寿回来结婚,催了几次都没成,还是拿她病危才骗回来的人。
可见这父母之命,大抵对他们是没什么效果的。
“你不知道呀,他们是新式人,最不喜欢听我们念叨这些……他们不喜欢我们给他安排妻子……”
鲁瑞说的含糊,怕刺激到了随翩,让她想起章寿不喜欢安朱的事。
随翩听懂了,却没在意:“那,那让他们自己选也成啊,只是,千万带回来让你看一眼总是要的吧?可就是自己选,咱们国家姑娘那么多,哪儿的都成,要娶有文化识字的姑娘也成,自己去寻也成!可千万不能娶个东瀛女人啊!”
父母之命不能操纵感情,但是对母亲的孝心却说不定可以阻一阻那不该有的冲动!
比如,章作那个日本老婆,以及他会带给章建的那个日本老婆。
随翩对章作认知不多,但是原本“兄弟怡怡”的章家兄弟因为章作那个日本太太的缘故决裂的八卦她还是知道的!更别说接下来那场华国和东瀛必然会爆发的抗日救亡的战争!
章寿是民族先锋,是民族精神的象征,可弟媳却是日本人!血缘和民族就分成了两个立场,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剧,却也是切实要面对的劫难!
更别说章家三兄弟的年纪并不很大,若不是因为疾病,活到建国绝对没问题,到时候有着日本媳妇的他们如何自处?就算是离婚,这也是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永恒的污点!更别说,随翩记得,章作和他的那个日本太太一直不离不弃。
与其到时候面对抛妻弃子家庭破裂的艰难抉择,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产生这样的感情!
随翩进着谗言,摸着心脏按下那颗因为棒打鸳鸯而极为不安的良心,并且用一个经典的接口安慰自己。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啊!”
鲁瑞其实没全搞明白,就在随翩三不五时得嘀嘀咕咕里,每次写信都会带上“自己选媳妇也成,只是得是华国人,总得让她看一眼才好办婚事”之类的嘱托。
日子就在这一封接着一封的信件的洗脑轰炸中,过了整整三年,然后,生生把章寿和章作吓得从日本回来了。
“回来啦!”门口传来一声高兴得笑,引得台门路过的人都来看,鲁瑞是早早得就站在了门口的,迎面见了两个儿子,就在细细得打量,看过了眉眼,身量,眼中就渐渐带上了水光。
“啊呀,瘦了。”鲁瑞抬手摸章寿的脸,又摸摸章建的脸,“瘦了。”
“瘦了正好给舅母机会把他们养回来呀!”马珠劝道,“别在这里站着了,舅母先放他们去洗个澡,解解乏。”
“好好——先去安顿吧——”鲁瑞不舍得风尘仆仆一身酸臭的儿子就在这站着,忙不迭得叫他们去洗漱。
“舅母,这三年你可是去了不少信,怎么这一次他们就肯回来了呢?”马珠问道。
这个问题,鲁瑞也很好奇,直到没了外人,只有两个儿子并安朱在前的时候,她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母亲不可能用“学业已成”之类的托词,章寿章作对视一眼,眼神很有些为难。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鲁瑞心头一慌。
“不不不……”章寿急忙否认,可他也知道,若是不说真相,是没办法安母亲的心的。
“是二弟……”章寿神情为难,可怜他写了那么多文章,此刻却不知道如何组织言辞和母亲坦白,“我们住的房屋请了一个下女帮忙打扫……那女子很勤快,开朗,和二弟……可是母亲不喜东瀛女子为媳……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从章寿艰难的描述中,鲁瑞大概拼凑出了一个轮廓,看着章作的神情极为紧张:“那二先生和她……”
“没有没有……”章作也慌忙摆手,“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其实他不好意思说,羽太信子热情开朗,章作生性温和内敛,其实是受了她吸引的。
可是每次刚想要亲近,就看到母亲从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到民族立场家国大义全方位得表示了对有一个东瀛儿媳的担忧和恐惧。生为人子,让母亲为儿媳的身份感到忧虑,便是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