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朱一直不是个聪明的女子,被景宋哄得团团转,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景宋哄了安朱的信任,却又辜负她的信任,安朱死的时候草席裹身孤坟一座,到最后尸骨离散魂魄无归,着实凄惨。
“我虽然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但终究是我做的不周全,应该是我补偿她。”
“我对我的文采有自信,可到底还是有时代和政治的因素得到了很多超出我原本应得的赞誉和推崇,这份因国民的推崇和信仰而来的优待,本就是超出的,还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章寿的魂灵照旧是瘦小的,可是言辞郎朗,气度昭昭。
他的灵魂,从来都很强大。
也由此,更让人敬佩。
“大先生过谦了,和才华相比,更被推崇的,是你的风骨品德和勇气。”
可章寿依旧摇头,显然很不赞同:“品德和坚守是文人,是国人应该具备的底线,却不是我受到恩待的理由。”
这是他的为人方式,是他的坚守,随翩无言以对,只能恭敬一礼:“老师。”
“你也不是我教的,当不起你这一声老师。”章寿摆手回拒。
随翩微笑道:“我叫你老师,还是占便宜了的,我是读着你的书长大的,少时不懂文中深意,如今再读,老师的风骨,当得所有读书人一敬。”
“读我的书长大的?”章寿眉间微动,“你是后世来的?”
他在阴间,真的知道了不少世情,这个阴间,原本应当都是他的同世人。
“正是。”随翩点头。
章寿的表情热切,难得露出激动:“后世是个什么景象?”
像他们这样为了民族解放和国家富强奋斗了一辈子的人,最大的心愿和梦想,就是见到一个国富民强的新中国。
可是,他们的奋斗都像是在黑夜里寻路,不知前程不知去路,全凭一腔热血凭心而行,但未来如何,他们不知道。
他们想知道。
那就让他们知道。
“我生长的那个年代,盛世已至,我中国傲立世界之巅,再不受外侮欺辱,无论是战争还是疾疫都能护住自家百姓。
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通信系统,会修世界上最好的铁路和火车——那叫高铁,有我们自己的坚船利炮,战机母舰,能远行海外,扬我国威,便是重现当年的万国来朝也并非不可能!
老师,那般盛世,当如你所愿。”
“那是,那是怎样的景象啊!”就算是章寿穷尽想象力,也想不出那是怎样的情景。
想象不出也没有关系,知道那是好日子,就很好很好了!
章寿那被黑眼珠占满的瞳孔里,似乎隐约有水光。
那是大处,想像不出,那便从细处着手。
“老师,我生前是个孤儿,我上的学校是百年之后的吴越医专……老师知道吴越医专的吧?我无父无母,读书上学全靠社会供养,若不是出了意外殉职,我应当是个医生。
我们还有全世界最亲民的医疗福利系统,孤寡老人和低保户也有政策照顾,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病有所治,鳏寡孤独废疾者,大多能凭自己的能力和勤奋找口饭吃,冻饿饥馑不敢说彻底消失,但已经很少很少了。
虽然还做不到夜不闭户,但路不拾遗也常有见诸报端。
老师,有此盛世,当可安心!”
“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家,想来应该当是个好时候。”章寿的身形渐渐虚化,只留下最后一句叹息,“真想去看看啊……”
“会的,会去看的。老师,一路走好,盛世在等你,等你去看看。”随翩躬身相送,身形淡化,再现出依旧鞠躬的身形,便是在众星殿了。
缓缓站直了身体,长城没漏过她眼角的水光:“你哭了?”
“没有,鬼哪有眼泪呢?”随翩习惯性得扯出一个笑脸,转移开头脸用力瞪大双眼,逼回眼中水光的动作可谓熟练。
越是想哭的时候越是要笑,这样别人就不会听到你的哭声。
哪怕是让人看到的眼泪,也得是笑出来的眼泪。
长城收回插在袖中的手,避开她的眼。
这个时候的随翩,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泪。
“好啦,下一个任务是什么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随翩对老板的节操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变成一只猫都有可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变猫变狗变兔子,变棵树变颗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有一方小世界有一女鬼私逃千年不归地府,要抓她回地府复命。”
不就是和随亦那个任务一样吗?这算是什么惩罚……不会是因为那个女鬼特别厉害吧?
“啊,她是千年女鬼啊?南忆只当了三十年的鬼我就打不过了,千年女鬼我不想去送死嘤嘤嘤……”随翩放声假哭。
“南忆修为非寻常鬼物可比,一般的鬼怪不是你的对手……”长城摇了摇头,也看出随翩是在瞎闹不是真的担心实力对比问题,“并非要以你为主,只是作为辅助而已。”
随翩眼泪顿时止住,只是打辅助不用担责任?
“这么好?”
长城木着脸介绍人物详情:“该界有高僧名法海,与那女鬼交手三战而三败……”
“等等等等!”随翩好像听到了一个非诚耳熟的名字,“你说那个高僧叫什么?”
“法号法海。”
如果随翩现在嘴里有水一定喷了:“那女鬼不会是叫白素贞吧?”
“女鬼生前名叫执蝉,她多年来都是隐身青楼,化名应当不会取素字贞字。”长城回答得一板一眼。
“我还以为有个许仙小青,凑一出白蛇传呢!”随翩在心里嘀咕一句,神情歉意,“你继续。”
长城顿了一下才接上刚才的话题:“……三战而三败,法海请阴差相助,那一界阳气太重,有损阴界中人修行,阴差不愿前往,便作为你的惩罚。你可有异议?”
“对阴界中人有损?我去哪里不会就直接魂飞魄散了吧?”虽然是惩罚,但随翩只是赖了三十年没回来而已,不至于要她的命吧?!
“法海给你准备了存身容器,你以器灵之身行走,会有不适,但不至于伤你性命。”长城轻哼,“问完了?那便上路吧!”
“你就不能换个词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