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看着眼前陡峭狭窄，又长着一层青苔的石砌山路，不住皱眉。

这么窄的石砌路，还长着青苔，加上昨晚下雨，青苔遇水，肯定更滑。

这种路，荣总和聂小姐要上去？

千万不敢啊！多危险！

荣寒城先下车，替聂倾倾打开她这侧车门，护着她下车。

望着眼前熟悉的路，聂倾倾眼眶忽然有些酸。

多年前，她第一次偷偷上去的时候，十岁。

那是外婆离开后的第七天，那天，她用攒了很久的压岁钱，找到在县城暂居的房东阿姨，把钱全部给她，才换得送自己回来。

不过那阿姨胆小，只答应在山下等她。

聂倾倾就手脚并用，一点一点的爬上去，找到外婆坟冢，乖乖巧巧叩了首，放了个自己最喜欢吃的包子，匆匆离开。

因为房东阿姨只答应等她半个小时。

如果放房东阿姨离开，她一个人，是没办法回到县城的。

“荣寒城，我们走吧。”

荣寒城点点头，扶着她上去。

因为刚下过雨，青苔遇水，更滑，要不是荣寒城护着，聂倾倾早摔了。

十分钟后

两人总算到地方。

聂倾倾村子的坟园就在山上，凡是村里的人，只要去世后，都会被埋在山上，由村里已经八十高龄的雕刻匠把名字刻在石碑上，立在坟前，用以辨认。

聂倾倾外婆的坟，就在半山腰，是用一块青黑的石头为底石，在上面刻上名字和生卒年月。

底石是黑色，刻的字用白漆描了一遍，尽量更明显点，所以和别人的石碑都不一样，很好分辨。

可惜年岁太久，白漆经受风吹雨淋，颜色已经有些褪去，如果不近看，都看不清上面刻的什么。

多日没人打理，坟土已经被野草覆没，又因为秋天，野草枯黄，整个坟都成漆黄色，徒增几分凄凉。

聂倾倾在坟前蹲下，用手拨开坟前的草，这才露出褐黄的土地。

跟荣家墓园不一一样的是，这里的只有石碑和名字，没有照片。

聂倾倾从包里取出一个散装小蛋糕，放到石碑前的红砖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外婆，你最喜欢吃的蛋糕，我一直都带着。”

聂倾倾有随身带小零食的习惯。

不仅是为了饥饿时候补充能量，也是因为小时候跟在外婆身边养成的习惯。

聂倾倾小时候每次去上学，外婆都会在她包里塞一个小包装的糖，如果没有糖了，就塞点她自己做的东西，让聂倾倾带着吃。

不仅给聂倾倾塞，也给自己塞。

对于小时的聂倾倾，外婆的包，就是百宝袋，什么好吃的都有。

正是因为外婆，聂倾倾也养成在包里放零食的习惯。

荣寒城也蹲下，帮聂倾倾一起拔草。

枯草沾到他黑西装上，留下一大片灰印，但是他没在意，继续手上动作。

“荣寒城，你的西装···”

“没事倾倾。”荣寒城拦住聂倾倾，继续手上动作。

他动作迅速，很快拔完半个坟头的草，正准备继续拔另外半边，就听后面传来一道女声：“你们两个是谁？”

聂倾倾转头，看到来人，先是一愣，仔细辨认一番，才开口：“秀英姐，是我，倾倾。”

李秀英蹙眉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倾倾！你是倾倾？”

“是我秀英姐。”

“来看你外婆啊？”

“嗯。”聂倾倾点点头。

李秀英放下手里竹篓，走到聂倾倾旁边，蹲下，“好久没见你了，工作怎么样？”

聂倾倾微微一笑，“挺好的，小花今年应该六岁了吧···”

小花是李秀英女儿，满月酒的时候，聂倾倾还去看过，粉雕玉砌，水灵水灵的。

李秀英点点头，“嗯，前几天刚过六岁生日。”

“秀英姐，小花年纪也不大，你也还年轻，不打算再找一个人过日子？”

李秀英其实只比聂倾倾大两岁，聂倾倾小时候闯祸，李秀英都会很有义气挡在她前面扛下来。

当初的李秀英有多豪气万丈，现在的她就让人觉得有多怜惜。

李秀英家里两个弟弟，为了供弟弟上学，十五岁就辍学出来，在一家饭点当服务员，赚到的钱全部寄回家里，后来在十九岁的时候遇见现在老公何超，恋爱一年，在二十岁的时候结婚。

何超家是隔壁村子，条件不怎么好，但何超为人上进，人也勤快，关键是对李秀英好。

他们结婚第二年，有了小花。

有了孩子，生活负担加重，何超白天在饭店打工，晚上还要跑私活，而李秀英，就在家里等他。

一天晚上，雷雨交加，李秀英越在房里等，心里越不安宁。

给何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孕妇嗜睡，迷迷蒙蒙间，李秀琴陷入沉睡。

再醒，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来电显示是何超，李秀琴长舒一口气，接了电话。

谁知，这通电话不是何超打的，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带着噩耗而来的陌生人。

何超在跑私活途中，被拉石子的黑车撞了，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而黑车，也趁夜色逃逸。

乍一得知这个噩耗，李秀琴脑子“嗡”的一声，耳中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世界也不停的翻转。

急火攻心，孩子不足月早产，身子落下病根，一直都在医院保温室待到三岁。

期间，多少人劝李秀英别再花钱治疗，放弃这个孩子，说她还年轻，还可以找到人再嫁，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可李秀英只要想到那个孩子熟悉的眉眼，就什么决定都做不出。

她最终决定，保下这个孩子。

而相应付出的代价：

之前几年存的钱全部花完，房子卖掉，欠下十几万外债。

所有人都说她心眼实，人蠢，但她并不这么觉得。

在一个母亲心里，没有什么比孩子重要。

就算是用她的命去换孩子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

家里人最初几年不同意，后来看孩子身体恢复，人也聪明，就慢慢放下。

虽然放下，家里人却天天张罗让她再找个人，一起生活

李秀英一一拒绝，守着孩子和小摊，就那么过日子。

到现在为止，已经差不多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