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善,但却无法不存恶念,不过是人守礼自持,将恶念狠狠压制。
一旦遭遇到生命中无法承受的事,则如火山迸发,恶念会从深渊中成千上万倍的冲出来,将人咬得体无完肤,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此时的女妖便是如此。
她一惯与人为善,从未沾染杀孽,但变回原身挣脱束缚后,情急之下匆匆逃入湖中,却令湖水倒塌,涌入城中!此一举动将她过往功德悉数抵消不说,她还会因此损毁修行之心,恐入魔道!
一时之间,万年的孤寂,世人的抵触畏惧,修行之人法宝打在身上的疼痛皆变成了她心中的恶念,在她进入熟悉的水域时,这些恶念便被一点点的放大,直到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
杀业已成,既然如此,那便将那些憎恨她的人全部消灭掉吧!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她仰天怒吼一声,妖力迸发,万千水柱直冲天际!
“你冷静一点,再这样下去便无可挽回了!”
听见此声,步霄回身一看,桃枝枝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女妖附近,并且还在进行不断的劝解,女妖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边摇晃着头,一边身子一转,尾巴如毒蛇一般朝她袭来!
右边是即将被淹没的城镇,左边是命悬一线的桃枝枝,看到怨侣二人已经冲了过去,步霄只来得及持剑划开手指,金色神血流出,他将一滴神血掷向城镇,那血在空中化为一张金色屏障覆盖在城镇上空,但只能护住最近的一片,耳旁听得人们的哭喊惊叫,他没有回头去看,因为那如毒蛇一般的尾尖已近在桃枝枝的身前了!
他只恨自己不能化为闪电,发足狂奔还是不能赶上!
桃枝枝一直在往后退,眼看就要被追上,江秀民刚好赶到,险险的一把将之拉到身后,尾尖带着磅礴之势已近在眼前,他知道自己接不住,只得闭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他睁开了眼睛——只见一道身影撞了过来!
沉音横飞而来,撞推着尾尖,却丝毫不能让它动上半分,只是,那尾巴像是一条活蛇一般,似是极不愿意被人抓着,一个甩身,打在沉音腰腹上,反叫她立刻飞了出去!
她喷出长长的血线,身子像坠落的风筝一般,已然无法自己控制身形!
江秀民看了一眼即将赶来的步霄,便立刻飞身去接沉音。
确认桃枝枝无事,步霄来不及指责她什么,只道:“眼下她已失去理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业已造,她只能用命来填。”
“……那,我去月老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师父吧!”
“来不及了。”
随着步霄的话音落下,女妖身边的万千水柱向着四面八方轰然倒下!
“……你且记住,恢复己身只有一次,并且只一炷香时间,不到那个时候,不得启用!”
在步霄入世后,天帝在第一时间入了他的梦境,也仅一次,告诉他的就只是这么一句话。
眼下并不是天帝说的那个时候,步霄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一场无妄之灾,不知要让多少人经历生离死别,也许他并不懂得其中之苦,但却知道,人只一世,若身死,便是再深的羁绊,也如同虚无!
他闭上眼睛,将天帝留在神识深处的法宝逼了出来,嵌进血中。
轮回井的禁制犹如天地规则,作为共主,也只有天帝能将老天爷的眼睛迷上一迷!
感觉到体内法力的流通,步霄只留下一句“不要乱跑”便飞到空中,将那水柱一条条捉住,如捉虫一般,将它们拧成了一个麻花!
常胜看到这一幕已然呆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水它怎么、怎么可以被握住?!”甩了甩头,又回过神来,惊道:“卧槽,他这是充钱了还是开挂了?!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便在此时,听见渺渺仙音响在天彻:“孽障,无端祸乱人间,扰乱天地秩序,便是让你魂飞魄散也不为过,还不束手就擒?!”
步霄将一身法力倾泻出去,悉数化为屏障,将整个城镇笼罩起来后,他身形如影,在各个水柱间穿梭,“捉虫”捉得正高兴,听到此话也没理会。
倒是那仙音自己向他报了出处:“我乃西王母座下青鸟棠西,受王母娘娘之命,特来相助神君。”
“哦,那你来晚了。”
“……”棠西没接这话,看着还在作乱的女妖,又看看分身乏术的步霄,便顾自道:“神君救了万千百姓,实为大功德一件,棠西便替你收了这孽畜吧!”
女妖大怒,与棠西缠斗在一起,期间水域紊乱,水花乱飞,天气渐渐受之影响,终于落下倾盆大雨!
这般打闹,只怕水脉已然受到损害,步霄原想先修护水脉,再教训教训女妖,现在来了帮手,虽然不认识,但也是好的,省得自己下惯了狠手,不慎伤了她性命就不好了,毕竟这女妖万年来在此修行,也算一方守护。
忙碌中他眼风扫到桃枝枝望着女妖担忧的眼神,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又见她被淋得一身湿透了竟也不知道似的,眉头一皱,甩了个屏障过去,将她整个罩在了里面。
桃枝枝也没注意到,倒是她旁边不远,躲在树下的常胜看见了,忙冲着步霄挥了挥手:“少主,这玩意儿给我也来一个啊!”
步霄理也未理。
正在此时,棠西“啊”的一声飞着倒退了好几步,还吐了一口鲜血!
她气急败坏的又换了件法宝往女妖身上打去,那法宝明明打在女妖身上,伤害却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哇塞,反甲啊!这是龙龟吗?!”
桃枝枝却听见了这句,纠正道:“不是龙龟,是旋龟,唔,可能也不是旋龟,反正是龟……”说着又好奇的问常胜:“什么是反甲?”
“……这个……”常胜嗫嚅了两下,反问道:“你们世界的东西,干什么问我?!”
“……”桃枝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湿掉的头发:“我,这不是也没见过嘛……”
两人说话间,只听步霄喊道:“手下留情,她……”护这一方水脉,无功也有劳啊!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女妖一声惨叫,巍峨身体如山般倾倒,“轰”的一声砸进湖里!
水浪又起,砸在屏障上,叫下面大胆围观的凡人心惊不已!
而棠西蹙眉而立,一身仙裙随风飘动,不沾一丝血污。
“咦,她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穿的不是这身吧?奇迹暖暖啊?!”
桃枝枝没有理会常胜的胡言乱语,她并没有注意这些,看着女妖的身体越缩越小,眼见着就要没入水中再也不见,她再也忍不住,冲到水面,待她将之接住时,女妖已变得小小的,堪堪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一直看着桃枝枝动静的步霄看到这一幕,两手捏了个诀,法力又四散而去,所有的水全部冻结为冰!然后他飞到桃枝枝身边,任由她眼睛红红的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龟捧在了他面前:“步霄哥哥,你快救救她吧!我感觉得到,她就要死了!”
步霄看着她,眉眼鼻头带着一点红,嘴角向下撇着,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却不知怎么的,竟想起那天屋檐下,她手心里的那捧雨水。
心明明已经软了,却还是说了实话:“我救不了她,她很快就要散魂了……我说过,她造下的业,要自己还。”
尽管已是少见的温柔口吻,桃枝枝却仍然没有得到安慰:“她善良了万年,只做了这一件坏事,便不能被原谅了吗?”
“……”
步霄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安慰来,他更擅长的是补刀。
棠西已伤及她根本,这确非他所料,他原本只是打算废她修为的。
想来是那女妖的甲让棠西无可奈何,才选了这么狠厉的方法吧。
这甲原是保护她的,却成了她的致命所在,大抵这就是天命了吧。
看见桃枝枝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垂了下来,步霄的手指动了动,终是将之挽在了她的耳后。
棠西一直注视着步霄,直到看见了这一幕,心中那刚沉下去的杀戮之气又升了起来。
特别是那片金色的屏障,她知道那是什么,九天里,只有战神的血是金色的,“燃神血以为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么做。
这说明他的心中是有这天下的!但此时此刻,他用法力将这烂摊子悉数冻住,却只为了安慰一个飞升没多久的小仙子?!
她,凭什么?!
越想越气,临走时西王母的交代还言犹在耳:“……此去你将他救下,便算还得他一命,此后两清,你就莫要再念着他了。”
两清?!
绝不!
棠西手持仙绫,便朝桃枝枝冲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