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昔语棠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坐在窗边不时看向窗外。时近晌午外面终于暖和了些,她立马带着早上让青黛买的东西去了湖边。青黛则在小厨房里鼓弄午饭。
饭做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可昔语棠还没回来。
青黛不放心披上斗篷找去了湖边。
湖边。
昔语棠着一身鹅黄色绣腊梅的窄袖收腰长裙,外面套一件红色滚大毛斗篷。整个人站在雪景中本应该是极美的,只是现在她一手拿着抄网,一手拿着鱼篓弯着腰在湖水里搅动,湖水打湿了裙角她也浑不在意,脸上的神色专注且兴奋。
青黛刚想开口叫昔语棠吃饭,却看见昔语棠身子忽的矮了下去。
青黛大惊,一瞬间脸色青白,三步并两步跑到了昔语棠的位置,却发现昔语棠不是坠湖而是蹲了下去。
她刚要松口气昔语棠就站起来大笑着挥动抄网“我抓到了,哈哈。这次可真是捡到宝啦哈哈哈哈。”
青黛哎呀一声,逃出数步,擦干脸上被溅到的水珠。
又皱着脸看看披风,再看看状似癫狂的小姐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抓到什么了呀,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吗?”
“宝贝啊,难得一见的宝贝。”昔语棠神秘兮兮的一笑。
“哦,走吧,吃饭了。”青黛毫不在意那宝贝,她现在只想把那身溅了水的衣裳换掉。
昔语棠不高兴了,这么难得的宝贝不在意,却在意吃饭那等小事,可真是个傻蛋。她拿着抄网磕了磕鱼篓底部,鱼篓里瞬间传出了“哇啊啊”的婴儿哭声。
听的青黛汗毛倒竖,顺手抱住身边一棵大树,将自己藏了起来。
颤声问“小姐,你抓到那个孩、孩子啦?”
“对,就是孩、孩子。”
青黛见昔语棠学她说话打磕绊换成苦瓜脸道“小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要不要去找几个和尚来念念经?还是和尚道士都找几个吧,稳妥些。”
昔语棠见她转身要走忙唤住了她道“回来,我没取笑你。我是说不止一个孩子,是一家子呢。”
青黛一听脑子里一个白衣拍窗的女鬼渐渐浮现,心里更是怕了。
昔语棠闷声笑着也不点破,绕过青黛回了院子。
青黛远远吊在昔语棠后面,走三步退一步的终究也跟了回去。
她回去时,昔语棠已经在屋里摆了个大盆,将鱼篓口平放在水中了。
不一会游出了一个头大尾扁长着四肢的黑褐色怪物。昔语棠见它游出便将鱼篓竖过来倒了倒,又倒出了两只体型偏小的同类物种。
四脚怪物一游进水中就开始哇哇乱叫,直到游到两只小怪物身边才平静下来。而这叫声就与半夜的婴儿啼哭如出一辙。
青黛一见这四脚怪物长相极丑,又会发出婴儿悲哭不禁有些害怕。
她有些腿软的扶着桌子坐在了离大盆最远的一个凳子上问道“小姐,这是什么邪祟?”
“什么邪祟,这是宝贝!”昔语棠满心欢喜的蹲在大盆前拿着抄网逗弄那个大怪物。
青黛一看那怪物就反胃,别开头劝道“小姐,你还是离那东西远点吧,我看它叫声如啼定是不详之物。还是快去找个普渡寺的大师来收了才好。”
“少见多怪了吧,这是大鲵。不但不是怪物还是罕见的药材呢,怎么能便宜那些和尚?”昔语棠将抄网放下,转过屏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大、大泥?”青黛嘀咕“这皮肤长得是挺像泥巴,名字起的挺形象。”
“是大鲵!魚部鲵。其皮可入药,其身肉质鲜美。吃了这么久的素今天终于可以开荤了。”昔语棠盯着三条大鲵两眼放光。
青黛听小姐说要吃那怪物不禁又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那大怪物在水中吐泡泡。泡泡将大怪物包围,一碰到黏腻的表皮就破碎,再被新的泡泡接替。大怪物边玩水边游动,慢慢转了个身,正面对向了青黛。
青黛一看到那大鲵的脸就五脏翻腾,再一想小姐居然要吃这丑东西,胃里的不适感就再也压不住了。捂着嘴跑去外面吐了。
昔语棠听青黛呕的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颇有些内疚。她自我反思确实不该在饭前提这个,应该多给丫头些时间适应适应嘛。
等青黛回来一张脸已经吐的没什么血色了,昔语棠颇有眼色的给她递了杯水,安抚道“我刚刚就那么一说,不喜欢就不吃嘛,反正这几条大鲵还小,不急。你这几天多看看它们,它们就是乍一看丑,其实看久了还是挺可爱的。”
青黛忍着不适想:不管怎么说这“李宅闹鬼”的事情总算是结束了。这宅子终于可以卖出了,她再也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一想到吃饭就恶心,只得起身扶墙又出去吐了一次。吐得头晕眼花午饭也没有吃。
大鲵放在了昔语棠的屋子,青黛厌恶那东西就搬去了东厢。
东厢内,青黛倚在床上,手边放着针线筐。她中午没有进食又吐出去许多东西,现在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看着绣了一半的绣样安慰自己“反正宅子马上就卖出去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用绣活赚钱。”
头昏昏沉沉的难过,青黛躺在床上闭眼小憩。
正堂里,大鲵也不知是换了水域还是如何,以前都是半夜啼叫,现在才未时三刻就嚎叫不停。
昔语棠皱眉。
大鲵难得,她一下得了三条,说明这的环境,或者说那片湖里适合大鲵生存。
可这家伙叫声实在烦人,她若想养殖试试就得想办法封住这家伙的嘴。
青黛在睡梦中被吵得头晕脑涨,心里火气旺盛起身时有些急了耳边还有些耳鸣。
她自厨房拿了把菜刀,来到主屋时已经做好了将怪物砍死的打算,再任它这么叫下去,这宅子也别打算卖了,买主都不用进大门就得被吓跑。
不等青黛动手,她就发现她家小姐已经开始除恶了。
昔语棠跪坐在地,高高挽起了两只袖子,将早上的抄网自网柄上取了下来。此刻正将细密的网兜一层层缠在那大鲵嘴上。
青黛大着胆子,忍着恶心凑到了昔语棠身边瞧,不由有些吃惊“小姐,这两只小的怎么不动了?你将这两只小的闷死了?”
她以为昔语棠是先用网子闷死了两只小的,现在在闷那只大的呢。怕她这样一说小姐心软忙又补充道“小姐这样做做得对,这样晦气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昔语棠仰起头看她,不禁有些失笑“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拿刀做什么?”
看着大鲵因为被缠住了嘴巴不能叫出声,青黛把刀放在桌上,打了水给昔语棠洗手“我不敢不是有小姐么,这下好了,这个大的一会儿也闷死世界就安静了。”
昔语棠无奈“我早说过了,这大鲵罕见,怎么能随便闷死呢,要养着。那两只小的还在休眠期,压根就没动过,青黛你是不是一直没认真看啊?”
青黛心想她干嘛要仔细看这么丑的东西?不仔细看都吐了,要是仔细看了还不恶心死她。
“那小姐用网子在干嘛?让它闭嘴?何必这么麻烦,用你的专长药哑它就好啦。”
“是得药哑它,一直用网子封嘴它就饿死了。只是我得保它药性不受损,所以需要配些专门的药。嘿嘿,你来的正好,给我点儿银子出门买药呗。”昔语棠讨好的笑。
青黛一听要银子顿时炸毛,抄起桌上的刀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给它买药?我看我还是砍死它吧。”
昔语棠也不阻拦,稳稳坐在椅子上,堵住了耳朵。
青黛在盆边举着刀吞了口口水,然后气沉丹田喊了一嗓子。
一声狂吼震耳欲聋,昔语棠老神在在的堵着耳朵等青黛喊完。有些好笑的看着青黛抖着手举着刀,气势汹汹的去,蔫头耷脑的回。
憋着笑帮她找台阶道“我这是生意,都说了这东西稀有,做成药能卖不少钱呢。但是生意总得有点本金吧,不用多,也就二两,额一两半,一两半就行。”
看着青黛满脸写着“全家就剩不到四两了”,昔语棠只好改口。
“一两。”青黛板着脸。
“一两半。”昔语棠好说好商量。
“最多一两,不能再多了。这宅子不知道几天能卖出去呢,给你一两就只剩二两多,这么一想我一两都不想给你了。”
一两就一两,昔语棠伸手。
下午,青黛看着全部身家——二两八钱银子,也没心思睡了。趁着日头还算好抓紧时间开始作绣活。
昔语棠则带上面纱揣着一两银子在修德坊逛药铺。
修德坊虽没有商铺云集,却是药铺林立,永安巷内更是几乎每百步就有一家医馆。
听说修德坊出过不止一位皇室太医,而修德坊的名字也是因为皇上夸了一位叫胡达的太医“功德智慧,以修其心”得来的。
昔语棠走了好几家药铺。
倒不是她这方子里有什么珍稀药材,不过一味甘遂,可是甘遂卖的太贵了,她买不起。
正郁闷着,就看到前方一阵喧嚣。
“安兄、大哥,快别吃酒了,走走,青囊堂门前有大热闹。”一个年轻男子从永安巷西面飞奔而来,直接冲到街边支起的面摊前,拽了友人就要走。
“怎了?我与安兄还没喝完,有热闹自己看去。”被叫做大哥的男人不耐的挣开来人的手。
“大哥,青囊堂治死人了。门前可热闹了。”
一时间永安巷内奔出来好些好事的人,呼朋引伴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