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前,昔语棠与老者对坐。
“老头,你怎么来了?”昔语棠有些吃惊。
“没礼貌,叫尊称!”老者不悦。
“好好好,菊老,您怎么来了?”昔语棠从善如流。
“老夫不姓菊!你这丫头,快把面纱带上,真是糟蹋了这张脸。”老者吹胡子瞪眼。
“原来菊老是特意来夸我好看的?嗯,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这张脸,天天带着面纱是糟蹋了。”昔语棠早就听青黛说了自己“梦游”时就没带面纱,老头想挖苦她,她就故意曲解,权当夸奖了。
老者听着她没皮没脸的自夸简直替她不好意思,敲了敲面前的一盆酱羊骨哼声道“好歹也是个丫头,脸皮竟这般厚。老夫来你这儿是吃肉的。”
“菊老家里落魄了?”昔语棠啧啧两声,趁老者不备一把将盆拽过交给青黛“可惜脸皮不当肉吃,不然菊老也不用来我这儿找肉了。”
老者看着青黛手里羊骨生气道“小丫头,你敢骂老夫脸皮厚?”
“这怎么是骂您呢,我与菊老无甚交情,您脸皮不厚能来我这偷肉?”昔语棠不急不恼的讲道理。
老者哼哼两声,显然气的不轻“什么叫偷?若不是你这丫头告诉墨书,说什么只能让老夫吃素,不得沾荤腥。老夫还用到你这儿来吃肉?”
“嘿你这老头,到底识不识好歹,我那时刚给你治疗完,让你忌口对你恢复有好处。”昔语棠瞪他。
“那喝黄连黄岑水,药后还不许吃甜食,也是为了给老夫治病!”老者提到这个就觉得嘴里发苦,他这三天可是每顿饭后必喝一碗。
喝的他硬生生把每日四餐饭改成了每日两餐,他觉得自己都瘦了,可偏偏还不让吃肉补补。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看向昔语棠的目光也越发哀怨。
昔语棠全当看不见,说出的话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当然啦!菊老你是手明阳经受损,喝黄连黄岑水很奏效啊。你想想,这几天肩膀活动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还真是一点都不疼。
但是不对啊“那就没有别的药能治?非得喝这巨苦的药?”
“这不是药效好嘛。”昔语棠眨眨眼,在心里嘀咕“当然有别的药,就是不给你开,本姑娘就是故意苦着你的,怎样!”
“那不让吃甜食缓解又是怎么回事?”老者不依不饶,他就是觉得这丫头是故意坑他。
昔语棠一时语塞,这药后不让吃甜食还真没有什么医学理论支撑。但她是谁,她可是出了名的无理辩三分“老人家就是要少吃糖,这样对身体才好。”
“老夫平时又不吃糖!偶尔吃个药压压有什么关系!!”老者彻底怒了,他就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
永安巷西。
青囊堂内。
两个男人也在对坐交谈。
“这青囊堂今日怎么如此冷清?你家伙计柱子呢?胡兄可是发了大财,给他放假了?”问话的男人四十多岁,体格很是健硕。穿着一件灰色大氅,腰间配一柄无穗宝剑,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习武的人。
青囊堂老掌柜胡文成给他到了杯清水叹道“唉..于老弟若是晚来一天,别说柱子,就是老朽,你也见不到了。”
被叫做于老弟的男人敛了笑问“胡兄这话何意?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说来话长啊。”胡掌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是一叹“二月初四那天,有一个小子背了位老者来我这儿求医。可我一看那老者气息脉搏全无,已然是个死人了,便劝他尽早将人抬回去。可谁知人群里走出个小姑娘,竟将那死人医活了。这三天下来,茶余饭后大家多有议论此事,提及她的同时自然也要提上一提老朽。她坐实神医之名,而老朽,自然是那误人性命的庸医。”
胡掌柜说道这里自嘲一笑“呵..这也罢了,谁让我确实技不如人。可这世间总有记性不好嘴又碎的可恨人,传着传着就从‘永安巷青囊堂胡掌柜是庸医’变成了‘永安巷大夫是庸医’,其他家医馆听了自然不情愿受老朽拖累。昨天就一起来找过我,这永安巷是容不下老朽了。”
中年男人安安静静的听着,胡掌柜说完他笑了“胡兄怕不是叫人利用了。”
胡掌柜看他“老弟这是何意?”
中年男人嗤笑“这世上哪有活死人的神技?哪怕是最负医道盛名的药王昔惊羽也不敢说自己能治死人啊。”
“可老朽是亲眼所见..”胡掌柜辩解。
中年男人摆摆手“诶,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的。我于某人干的是刀尖舔血的营生,这些年蒙胡兄多次相救,要说你是庸医,哈哈哈..我可是第一个不信。”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能活死人我是没见过,不过于某手下有个小兄弟。有一次于某接了个棘手的买卖,派出去十多个兄弟,只有这小子活着回来了。要论拳脚,他是比死去的那些兄弟强些,可也不至于毫发无伤的回来。问了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跟高人学过两年龟息功,靠装死骗过了敌人才得以活了下来。”
胡掌柜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于老弟是说...他们是一伙的?”
“依于某看,定是串通好的。”中年点点头。
“可,无冤无仇为何找上老朽?”胡掌柜不解。
“他们设此计无非是为了扬名。应该只是随意找家医馆,胡兄你就是倒霉而已。”中年笑笑。
“为了扬名,毁人前途!这等小人,老朽..老朽...”胡掌柜气的说不出话。
“胡兄莫要动气,既然识破了他们的诡计,自然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的。”中年狞笑。
“不可动武啊。”胡掌柜阻拦“虽说他们小人行径,落得什么下场都不冤枉,但是还是不要武力解决吧,她一个小姑娘,老朽去讲讲道理也就是了。”
中年不屑“这样阴毒的心思,还是什么小姑娘?讲道理没用,我看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好。”
胡掌柜紧张的看着他,他只能说出计划安抚胡掌柜“我不伤她性命。她能找人装死,我们正好也有会装死的人。到时候把阵仗闹大,多引些人去看。不论她怎么治,也不可能治不好,回头把人送到你这儿,你一出手,人就好了。谁还会赶你出永安巷啊?胡神医。”
胡掌柜被这一声神医叫得老脸一红“那就有劳于老弟啦。”
“不急,再过两日,我那小兄弟现下不在闾阳,需等他回来才好行事。”
萱草居。
昔语棠戴上了面纱与老者坐在桌边,看着厅里单膝跪倒的三人没有说话。
皱着眉站在昔语棠身后青黛却没有忍住“你们是怎么回事?门都不会看吗?这么个老头都看不住。他要是对小姐有歹念,那小姐...”话还没出口青黛就先在脑子里脑补出了昔语棠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不由鼻头一酸,说不下去了。
老者在一边敲了两下桌子提醒道“叫尊称!”
徐安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昔语棠“是我的失职,你责罚吧。”
昔语棠也回看着他,定定的,望向他眼眸深处。
半晌才开口道“你下去吧。”
徐安皱眉“我已经说了,是我的过失。不干他们的事,你要罚罚我便是。”
青黛对这种态度很是不高兴“别总你你的,那是什么称呼?没规没矩,要叫小姐。”
徐安压根不理青黛,只看向昔语棠。
青黛气的跳脚,昔语棠示意她冷静。问徐安“你可知道这一个月我是你主家?”
徐安以为昔语棠与青黛说的是同一件事,勾了勾唇角,嘴边扯出一抹讥笑“知道。小姐。罚我便是。”
昔语棠点点头表达赞赏“知道就好,那不论从忠、义、信哪方面来说,你都该对我更尽心些。对吧?”
不用徐安回答,昔语棠说完眼神扫过徐达和肖奇,接着道“行了,都回去干活吧。”
青黛一看就这么放人走了,有些不甘心。
跟出去叫住了肖奇,指挥他院里院外,城东城西的忙去了。
见人都走了昔语棠摘了面纱,喝了口茶。
“就这样?”老者问。
“你想进来,他拦不住。”昔语棠答。
“他武功虽不高,但感知能力很强。老夫进来时没有故意隐藏气息,他不可能不知道。”老者挑眉。
“他不是针对我,他是对‘高高在上,滥觞人命’这群人有意见。”昔语棠想起什么,站起身走向耳房。
“既然知道症结所在,你这黑心丫头不打算想点办法,将人收为己用?”老者也起身跟上。
“在他心里,我和那群人是一样的,想让他为我所用太难太麻烦。我与他就这一个月的交集,没那心力,也没兴趣治他的心病。敲打敲打让他知道我不好相与,能尽力办事就行了。”昔语棠站定在一口缸前往水里看。
老者嗤声“你那是敲打?嘴上说让他尽心些,眼睛却不怀好意的看他的两个弟弟。敲打,哼,威胁还差不多。”
“我有么?”昔语棠不承认,拿了个抄网在水搅动。
老者切了声,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跟着探头看向水里。
正好看见一只大鲵被捞了出来,心里叹息“挺好看个丫头,怎么养这么丑的宠物啊。哎,果然糟践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