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紧紧的抓着落圄天,闭着眼睛,等着蔷薇藤砸下的那一瞬。
可是却没有等到。
周围呼啸夹卷的草木之声忽然散去,四肢百骸骤然间仿佛被什么挤压住了。
就好像突然被塞进了一个大拳头里,又被那拳头的主人远远的扔了出去。
保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压迫而湿润的林间气息消失了,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周围明亮了许多。
灵儿能清晰的闻道落圄天身上极淡的,好像茶香一样的味道。
在这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滴血正好落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染红了她伸手去拭的指尖。
眼前的人似是因为那滴血而微微有些慌乱,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怀中的灵儿,抬手便将唇下的血迹拭去。
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红痕。
雪白的衣袖上则瞬间多了一道醒目的红色。
灵儿第一次看到落圄天这么狼狈。
额角被树藤刮起的碎发,迎着微风轻轻浮在脸侧。
长袖袍摆到处都是锋利撕碎的裂口,袖子上还有那么明显的血痕。
她一把抓住落圄天的手腕,朝他的身后看去。
只见十几根巴掌长的芒刺,分布成排似的,斜斜从肩膀一直扎到了腰间。
在雪白的衣衫上落下像红梅一样斑驳的血痕,越染越大。
刺的人眼目生疼。
灵儿的眼角有点酸。
虽然自己似乎是被这个老天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人连累了。
但是落圄天舍身扑来,替自己挡下这一道的一幕却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实话实说,灵儿觉得落圄天实在是太讲义气了!
虽然运气衰,可人是真好。
“有点严重,得把刺拔出来。”
灵儿努力的控制着声音,尽量让落圄天觉得自己很镇定。
她现在恐怕已经是三个人里最完好的一位主力军了,得挑起担子才行。
这般想着她忽然一愣,急急的向腰间摸去。
锁灵囊依旧瘪瘪的挂在她的腰间,就像一个小小的漂亮装饰。
可是灵儿却感觉到不里面有任何东西,心下当时就觉得一紧。
“徐夫人呢?”
虽然这里不知是哪里,但是明显离着刚才的树林有点远。
也不知道刚才那么混乱,她听没听到自己叫她,来不来得及回到锁灵囊里。
可是奈何魂魄无形,也没有丝毫重量,灵儿不通鬼道,根本察觉不到她到底在不在。
“她在,不要召唤她了,这里日光太强,她受伤了。”
落圄天从灵儿手里挣脱出来,勉强挺起脊背,慢慢的朝前走去。
灵儿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怕的轻轻摸了摸锁灵囊,快步追上了落圄天,拉住了他,“你背后还有刺呢!”
“太深了,先找落脚的地方。”
灵儿看了看落圄天,点了下头,不由分说地钻到了落圄天的胳膊下面。
牢牢的抓住了那只瘦长白皙的手,将自己架在了他的身旁。
落圄天低头看她,她在他的腋下坚定的回望过去,“都被扎成刺猬了,就别逞强,蠢!”
落圄天可能是察觉到了这个“蠢”字有些耳熟,脸色不大好的转过头去。
却没有再试图挣脱,像是勉强认可了她人形拐杖的地位。
灵儿架着落圄天,仔细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里也是一片野地,地势比较高,但是很开阔。
没什么树,天上的云有些厚,阳光在其间洒下来,给极远处的一座小城勾勒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儿。
“这是哪?咱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龙丹城,要与师傅汇合的地方。我用了千里缩地术。”
灵儿眨了眨眼,瞬间心生崇拜。
光是名字就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这要是学会了,回去看师傅可就方便了!
以后行骗逃跑也易如反掌了。
那要是直接把这阵法连接到各个省府的金库里,岂不是皇帝有多少钱,我有多少钱?
灵儿想越想越兴奋,最后实在没办法,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才把自己从钱眼儿里抽了出来。
“咳咳……那个,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法术可以用,上次天劫你怎么不用?”
“天劫躲不掉。如果还没开始渡劫就逃了,天劫会跟着来的。”
“那这次怎么行呢?”
“已然受了重伤,便算是应劫了。”
灵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远远的望了望能跑死马的遥遥小城,纠结的又问道:“那既然开了千里缩地术,怎么开到荒坡上。为什么不直接进城啊?”
“法力不够。位置便偏了。”
落圄天的睫毛长长的垂下来,强力克制着眼眸中的疲惫,也尽量不把重量支撑在灵儿身上。
灵儿似乎感受到了,侧脸看了看落圄天的后背。
后背上的小“梅花”已经连成大片。
湿濡的衣衫,贴附在了坚持笔挺的后背上,勾勒出好看而又血腥的矛盾画面。
“千里缩地术需要用血画?”灵儿觉得他在强撑,不停的找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落圄天摇了摇头,脚步绊在一块小石头上。连灵儿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一阵控制不住的轻微痉挛。
灵儿心中一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刺,他该有多疼啊。
他不敢拔,是因为担心拔了就会失血过多,没法走路了吧。
灵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些长刺上收回来,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打伤自己啊?”
“画阵需要法力。我刚遇雷劫,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法力了,唯有一点心头血,还有法力护着。”
灵儿听着就觉得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这家伙用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啊,需要法力画阵,就把自己的心头血也打出来……
平时看起来一副谪仙羽世的矜贵样子,怎么到了要紧关头,就把自己当血包使。
正想着,灵儿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不远的地方道:“诶!你看那有个小木屋,也许有人!”
落圄天点点头,嘴唇几乎已经褪成纸色。
灵儿觉得不对,连忙道:“你坚持一下,别晕,别晕,马上就到了。”
落圄天的好脾气似乎是到头了。
平日表情枯竭的脸上,难得如此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一丝的恼怒。
“不会晕的。”
灵儿似乎在其中听出了一点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立刻知趣的闭了嘴。
撑着落圄天快速朝前走去。
这是一间荒废的旧屋。
走到近前才发现,屋子后面不远处就是一片被圈起来的荒坟。
周围的矮篱墙上长满了长长的荒草。看起来早已经没有人打理了。
好像是一片已经废弃的家族冢。
这片荒冢静静的守在这片空地上,遥望着脚下远远的城郭。
似乎正无言的记录着一个家族的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