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灵儿跪在床边偷偷打量了一下落圄天。
见他仍旧和昨晚一样,合眼盘坐着,呼吸均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便悄悄的溜下了床,往那片荒草丛生的坟地走去。
坟地里的坟包很有次序。有大有小,有主有从,一些石碑上还刻墓主人的生平简介,所任官职。
仔细辨认,似乎能追溯到两三百年前,看起来曾经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可是随着灵儿慢慢朝后走去,便发现有一段时间的墓碑比较集中。
从属的坟包又几乎没有,而再往后,就干脆什么都没有了。
似乎一个家族就此,便戛然而止了一样。
说不上来为何,灵儿忽然有点紧张。
她慢慢的朝着最后一排的坟包走了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墓碑间赫然散乱的一处白骨。
按理来说在坟地里看到白骨,并不算是很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里是一处家族冢。
虽然荒废了,虽然长满了杂草,再也没有人打扫祭祀。
可这里终究不是什么野坟茔。
难道是祭拜的时候路遇歹人,被人杀害于此?
可是死者为大,鬼神为上,谁又会在人家祖坟里打劫呢?
出门祭拜的人,随身带的最多的只有纸钱啊!
劫来何用?
就算再胆大,多少也会有点忌讳吧。
难道是杀了人被扔到这里?
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啊……杀人都不在乎,还在乎死的人曝尸何处吗?
可是,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会是家族里的最后一个人吗?
灵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只见这些白骨大部分都集中在一处坟前。其他有一些小的部分骨骼,散落在周围,似是曾被野兽拖动过。
灵儿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剥开了墓碑前的杂草。
董洪杰。
白骨守着的名字。
灵儿小心的绕过白骨,往最里面的三处墓碑走去。
董思义,官拜参将。
董思禹,官拜游击将军。
灵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墓碑,好像如此便抚过了一段岁月,一段历史。
那一瞬她仿佛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听到了兵戎穿破血肉,撞击到铮铮铁骨上的声音。
豪迈而苍凉。
灵儿轻轻的触摸着墓碑上两个相同的生卒年,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悲伤和惋惜。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走到最后一个墓碑前。
最后的一名墓主人,名叫董思璇……
董思璇!
灵儿忽然愣住了。
梦里表少爷的来信上,写的是不是这个名字?那个再没有归来的负心人,他曾经写来的四封信上……写的是不是这个名字?
那一刻灵儿有些震惊,有些不敢确认了。
模棱两可的梦境和现实交叠在一起,让人产生了一种恍若不真的错觉。
灵儿蹲在坟前,将那些凌乱的蒿草一根一根的慢慢除去。
心里竟然一时有些恍惚。
她对着墓碑轻轻叹息道:“小姐,你好傻啊。”
这句话说完,灵儿忽然咕咚一声坐了下来,仿佛听到自己这样说话吓了一跳。
她茫然的看了看手里的蒿草。快速的朝外跑去。
一抬头正看到落圄天站在地头,正静静的望着她。
顿时好像看到了指望一样,乳燕投林一般朝他奔了过去。
“我……我做了一个梦……好像……好像还没醒。”
灵儿气喘吁吁,有点紧张的拉住了落圄天的袖子。
落圄天的眼光有些沉,越过灵儿,静静的压在那堆白骨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灵儿蓦的觉得地上的那堆白骨好像被微风拂过,簌簌的动了一下,仿佛打了一个嘚瑟。
“没事了。”落圄天任由灵儿握着,往回走去。
“等等……”灵儿忽然松开了手,转而犹豫的看着最后的那排坟墓。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不是,是一只小凶。”
“他杀过人?”灵儿有些不敢相信。
落圄天点了点头。
“那我做的那些梦……”
“都是以前的事了。”
“那他不肯走,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落圄天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也不知。”
“会不会是他曝尸荒野的缘故。”
“应该不是。”
“你等等我。”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走了回去,将那些白骨收拢起来。
用木棍剜了一个小坑,将它们埋在了董洪杰的墓旁边。
拍拍手的尘土,又跑了回来。
心里有点高兴。
“无论是不是,这样总归好过些。”灵儿释然道。
“嗯,出发吧。今天下午能进城。”
“你的伤可以吗?”
灵儿看了看落圄天的脸色,虽然比平时还是少了些血色,但是已经看起来好多了。头发也重新梳拢整齐了。
灵儿挑了挑眉,严重怀疑落圄天的袖子里可能藏了梳子和镜子。没有分享出来一起用。
“没事了。”落圄天不肯再让灵儿扶着。
老实说,如果只看正面,不看后背上积连成片的血迹和被自己撕碎的大口子,落圄天的确又可以重新伪装翩翩公子了。
端方自若,步态稳重,腰背笔挺,气质绝尘。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四野无人的!给谁看?
灵儿一边挠着胳膊上的小疹子,一边腹诽,这莫不就是个傻子吧。
他自己的时候难道也这样吗?
这难道就是那些酸腐文人传说中的“君子慎独”?
简直匪夷所思……
灵儿从怀中掏出了昨天剩的最后的两块糖。
有些哀愁的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对的,好吃的不能一天都给吃了。”
不然第二天就没得吃了……
灵儿将其中一块递给落圄天。另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落圄天接了糖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两人这样一走又是一个多时辰,中间路过一条小溪流,才勉强弄了两条饿不死的鱼吃。
吃完以后灵儿只觉得更饿了,捧着溪水又喝了一个水饱。
“望山跑死马,是不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灵儿挨着落圄天,颓然的坐在一棵大树下。
“我想吃鸡,想吃酱牛肉,想和红烧蹄膀睡在一起。”灵儿小声的碎碎念着。
落圄天递过来一块糖。
小小黄黄的一块,安静的躺在落圄天修长白皙的手掌中。
自制的糖块,形状没有那么整齐,每块都稍微有点不同的区别。
这块上则有一个明显的糖洞,正是上午灵儿递给落圄天的那一颗。
“你没吃?”灵儿微微有些惊喜的看着那颗糖。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辟谷,少吃几顿,不觉得饿。”
灵儿用力的点点头,欢快的将糖块占为己有。
顿时觉得落圄天果然靠谱,什么都会就是有用。
关键的时候还能不吃饭,简直太省粮食了!
这样的师兄给她来一打都不嫌多。
要是运气能好一点,别老遭雷劈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两人穿过了一小片树林,终于寻到了进城大路上。
却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官道上人来人往,竟是迥然他城的异常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