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琛刚刚才命人清点了残兵,现在算上轻伤,倾城兵力已不足一千。
而且全都是疲惫之师,这时候冒然放这样一只有背景的力量进城,实非万全之策。
江北大营悉数官兵皆已战死,留下的空营已归北海侯接管。
请旨的名单上人员虽然不多,但他究竟带多少人,是没有人能提前知道的。
他在申明儿嫁入皇宫前的一年半时间,去的就是北海前线历练,去之前又派人提前暗中先做了了解。
他对北海侯是知道一些的。
这个人看起来忠心耿耿,但是自身暗中囤积的力量却是不少。
北海本意并不是指海,而是一条很大的界湖。往东是大宏,往西便是莫得尔。
而这个北海侯一面不断授意手下扮作流寇挑衅,一面又假装莫得尔来犯,以此为借口,向朝廷请饷。
而且执法犯法,公然在边境走私,中饱私囊,又以雇佣南北粱运之借口屯养私兵。
可父皇明明都知道,却并不对其收敛。
因为在父皇的眼中,这颗子是用来制衡雍王势力的。
的确,在张储询的眼里,贪,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是掣肘和投喂的一种手段,贪不是错,无用才是错。
张景琛虽然不敢苟同,但是也并非觉得全没有道理。
只是此时此地的情况太特殊了,一个人若是贪习惯了,在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只要有一半的胜算,也许他就敢铤而走险了。
张景琛不想冒这样的风险,也没有能力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开城门,固然有些说不过去,但若他还想要打着正义之师的名义,不想担一世的骂名,他就不敢轻易妄动。
雍王的属地离北海侯并不远,只要雍王勤王的势力一到,两厢制衡,大宏的这口气才能算真的喘过来。
张景琛站了起来,眼光滑过一众权臣。
“不可。以父皇的名义下旨安抚北海侯,就说司天监上书,荧惑异动未平,京城乱象频出,天象昭十二个时辰内不可开城门。准他明日过午再进城。”
灵儿顺着申明儿的眼光,静静的看着张景琛。这里面装的真的是落圄天吗?
怎么听起来更像宵分散人呢?
找不到理由就拉星星来说事,荧惑知道自己这么忙吗?
可是张景琛又是怎么知道北海侯要反的呢?
落圄天也看黄梅戏,想了什么办法提示他?
灵儿脑补了一下落圄天看黄梅戏的一幕,并在结局时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忍不住就在心里打了一个嘚瑟。
屋内众人听张景琛这样说,登时也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屋内一片静默。
“殿下是说秘不发丧吗?”黄涧黄丞相拱了拱手问道。
先皇驾崩,太子即将登基,他身为丞相,又作为准国丈,已然是朝中最有地位的人了。
但是他不仅是太子的准岳父,他更是北海侯的实岳父啊!
自己的大女儿,盈若的亲姐姐盈香嫁的就是这个北海侯!
太子这是在担心什么?北海侯有不臣之心吗?
黄涧额头湮湮开始有汗。
若是现在刚刚救城于危难就有疑心,那将来……便更是难安了吧。
“嗯。”张景琛点了头。
众人登时全都领悟精神。
这位殿下可是曾亲身在北海边境呆过一年半的。
若说对北海军的了解,对北海侯的了解,一众隔着千把里地的文臣,谁也不敢说比他知道的更多啊。
更何况,新皇即将登基,放火烧山,整清朝野也是十之八九。
现在不老老实实的,那不是给将来找堵吗?
谁的脑袋也不是借来的啊!
众人纷纷诺诺称是,这才散开。
灵儿心里忍不住给张景琛加了十个鸡腿。
暗戳戳一顿狂喜,这回小命总算应该是保住了吧。
申明儿啊,让你别射不吃亏吧。
不然咱俩过不了多一会儿就都得玩儿完了。
虽然秘不发丧,也只是不对宫外说,不吹哀号而已,灵堂总还是要有的。
黄盈若在宫里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不免微微有些讶然。
大姐夫刚刚援兵城下,皇上驾崩,怎么居然秘不发丧呢?
难道是在防着自己的大姐夫吗?
黄盈若心里微微有些担心。
新君防着旧臣……将来北海侯若是出事,连累的还不是自己的母族?
应该提前让姐夫有个准备,等明日进宫之后不能居功,先讨得殿下的欢心才是。
可是自己怎么才能提醒姐夫呢?
黄盈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父亲却也是闷闷不乐。
黄盈若乖乖巧巧的坐在马车里,随父亲回家,倒好像是自己犯了错误似的。
大姐夫很好啊,每年都会送各种各样的礼物回来。
大姐回来省亲,每次也都是风光满面,三句不离大姐夫,满脸的骄傲喜欢都要溢于言表了。
这样一个讨人喜欢,对家人好的人,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呢?
黄盈若想不通,喏喏的试探着问了一句:“爹爹,咱是不是应该给大姐夫说一声啊。大姐夫脾气直,万一明天来,无意冲撞了殿下呢?”
“这是国事!你个小孩子懂些什么?今天让你说的话你都说了吗?”
“说了。”黄盈若轻轻撇了嘴,有点委屈。
平常爹爹从来不这么凶自己的,看来事情很严重啊,这可怎么办呢?
天阴乎乎的,黄府中,冷冷清清。
除了几个老仆,家里的人都走光了,显得有些寂寞萧索。
屋里有些闷,黄盈若百无聊赖的坐在府中的花园里长吁短叹。
头上忽然风起云涌,远远的传来一声闷雷,挂在枝头的雪枭忽然嘎的大叫了一声,倏然引起了黄盈若的注意。
黄盈若歪着头,目光落在了这只银羽雪枭上。
这只枭是上次姐夫派人送回来的。
黄盈若当时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人跟父亲说,这是姐夫亲手驯养的,比信鸽好用。
比信鸽好用?
那是不是能找到姐夫呢?
黄盈若忽然眼前一亮。
将帕子往对襟上一别,噔噔噔一路碎跑着就去找父亲。
可是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一问老仆,却道是老爷刚回来就又出门去了。
黄盈若仰头看了看天,天上的黑云越聚越多,雷声也好像越来越近了。
要是下雨了,雪枭淋湿了翅膀还能飞吗?
信也会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