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凹和儿子的几番对话,闫氏在门里听的清楚。
可是当儿子的叫门声响起的时候,闫氏看了一眼地上躺着了白氏,却犹豫了。
她要有多后悔就有多后悔,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状况,孙子当初想娶谁就娶谁好了。
她当初不也是为了李家的今后着想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又有什么错?
李家出了举人,另寻一户书香门第的大户小姐,哪里不对?
那田柔除了乖顺还有什么?
那田凹穷的叮当吊响,将来又能给孙子什么扶持?
只会拖后腿而已!怎么配进他们李家的门!
不过都是一群惦记着想要攀高枝的烂命而已!
可是这些烂命如今却堵在了自己家的门前!堵得自己退不得,进不得……
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怎么活?
闫氏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却是已经晚了。
她嘚瑟着手,慢慢的往后退着。
能拖一刻便是一刻,万一他们就走了呢……万一……
”那几日元儿的舅奶奶没了,我与元儿前去祭拜,来回一去五天。真的不知道此事!“
……
”母亲!开门!“
……
“是!是!若真是如此,这事错不在田家,李家确实欠田家一个公道!等元儿醒了!我们一定上门向田姑娘道歉!”
……
“娘子开门!母亲开门!”李少驰一脑门的兵荒马乱,不住的叫着门,擦着汗。
自己和儿子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就不过问家里的事情。
却没想到儿子的病,竟然是此等缘故。
今天居然还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而田家的事,妻子竟然什么都没跟自己说过。
哎,也怪自己,刚刚成婚的时候,妻子也曾经鼓起勇气,委婉的跟自己说过母亲几次。
可自己只觉得父母为尊,便是错了,那也轮不到做子女的去评判指责。
反倒是狠狠的批评了妻子不够温婉孝顺。
因为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小,母亲当时在隔壁也听到了。
立刻冲过来要死要活的哭闹了一次。
硬是逼着自己当着她的面,用教尺狠狠责罚了白氏才算罢了。
自己想着妻子不恭在先,最后也就顺了母亲的意思。
从此白氏果然再也没有跟自己提起母亲的一个不字。
可是……现在想来……
听着邻里的声声指责,说着母亲往日种种……李少驰忽然深深的自我怀疑起来……
这件事实在是自己也有错啊!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过。
这么些年来,白氏竟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弄得邻居都知道,独独自己却不知道!
光是听着这七嘴八舌的海海言论,也可知道,白氏不知是在背后吃了多少辛苦。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是自己这聋哑家翁怎么竟是当得如此失败!
亏自己平时还觉得她们婆媳和睦,原来一直都是白氏在忍……
“呀,白姨死了!白姨死了!”
坐在李家门前那棵树上的几个小孩,见白氏被推出去,就再也没见人。
就派了最轻的一个小女孩顺着树杈往前爬,想看看死角中白氏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看到白氏一脸血的躺在地上。
“什么?”李少驰大惊!
“她脸上有血,躺在地上不动啦!”
爬过去一个小女孩越想越害怕,竟然双手松开了树枝,跨在树杈上,捂着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落圄天本来无声的站在人后,此刻听罢立刻身形一闪,极快一步逼近门前。
还不待众人反应,抬脚一记白靴便踹在门上。
那厚实的枣木板子大门,在他的脚下就如同纸糊的一样,登时一分两扇。
再也不用拍,不用叫了。
此时闫氏抖若筛糠的站在院中,看到自己儿子,险些没跌坐地上,顿时率先大哭起来。
“母亲!”李少驰刚想去搀扶闫氏,一扭头却又看到了倒在墙角水缸旁的发妻白氏。
顿时“哎呀”一声,转身弃闫氏而去,一把将白氏抱了起来。
也顾不得身后众人了,“辛蕾,你这是怎么了,辛蕾!”
“是她要打我!她要打我,我才推她的!是她自己没站稳!”
闫氏在不远处抖着双手,呆呆的看着。
眼睁睁看着儿子竟然先去照顾了白氏,心里一阵荒凉。
“她打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平日你如何对待白氏,整个胡同谁不知道!半点不顺心思,那白氏便要认你辱骂责罚,我们看不到,难道还听不到吗?亏你现在说得出口!“
”就是!白氏天天受你的气,瘦成这样,还打你?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打你,说出去谁信啊!也就是你那个看书看呆了的儿子相信!“
人群挤进院子,看热闹不怕事大,平日不敢说,不方便说的,今朝全都众人拾柴火焰高的说了!
有道是死刑犯人不敢欺,菜市口前踩几脚,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平日大家都知道闫氏跋扈,任是知道白氏可怜,却是谁也不愿意招惹这样的恶婆。
心里也都知道那李少驰就是个迂腐的,跟他说不清,搞不好,反而还要被闫氏知道,找上门来骂。
浑水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淌,但这时候,闫氏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现在说了可就不是趟浑水了!而是论公议,说公道!
是益举!
益举是人人都愿意做的!
这会儿邻里七嘴八舌的堵在李家门口,熟一点的则干脆直接站在了院子里。
全都看着眼前的一幕。
落圄天走到白氏身边,轻搭了一下她的脉门。
“无事,只是晕过去了。”说着伸出双指在她的额顶不轻不重的点了几道。
白氏便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看见李少驰,忽然眼泪就涌满了眼眶,却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抬头又看见田凹,就拼命的想要从李少驰的臂弯里挣脱出来,直接挣扎着跪在了田凹脚边。
“救救元儿,救救元儿!都是我的错,我当年太害怕了,我不敢说,是我害了柔儿,都怪我,我应该告诉你们的,是我错了。”
田凹看着眼前唯一在田柔站了三天,偷偷给他们送过水,送过饭的白氏,心里是又恨又气又怜悯。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好”字。
白氏立刻带着哭腔,惨笑急切的应着,“诶!诶!”
根本不顾自己身体,晃晃荡荡的扶着李少驰爬了起来,跟着田凹就往屋外快步走去。
堵在院里院外的人群,登时像潮水一样压缩收缩回去。
后边响起来一阵被踩被挤的惊呼声。
树上立刻就有稍微大点的孩子,开始指挥人流。
“快退!屋里的人出来了!”
但是田凹却并没有带着李少驰走出多远。
而是就走到了指挥人流的那个孩子所在的树下。
这棵树就在李家门口不远。
当初田柔就是站在这棵树下等了李福元三天。
众人议论纷纷,眼睁睁看着田凹从怀里摸出一把花铲,从树后挖出了一个茶棕色小瓷罐。
田凹眼里忽的蒙上了一层水光,眼光赤红的将这个小瓷罐端在了李少驰眼前。
“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李少驰一愣,摇了摇头,本能的却是一阵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