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衣青年,发尾扎着红色的飘带,袖口也码了一圈的红边。
虽然穿了一身的黑色,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沉闷。
约莫十八九岁模样,个子生的很高。
明明是没型没款的坐着,却比他旁桌伸直脖子看戏的那位,还要高出一些。
他生的俊俏极了,额前两缕鱼须似的碎发,映衬着白皙出众的面孔,显得随意而又不羁。
尤其是笑起来,明媚的如同日光一样,仿佛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
而且气质也十分的特别。
和落圄天刚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好看。
灵儿和落圄天来得晚,好位置已经没有了,两人相对而坐,坐在最靠墙的角落。
而这个出价三十两的黑衣青年就坐在不远处,正和灵儿相对的位置。
也不面向看台,而是身子一歪,用手架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灵儿。
落雨天对两厢叫价,没有任何兴趣,并没有回头去看。
灵儿见这人朝着自己笑,歪着头大大方方的回看着他,也挑了挑唇角。
“三十五两!锁金桥!”
那一身贵气的胖子似是急了眼,站了起来,立即将怒火转移到了那个黑衣青年身上。
原本喧闹的酒楼中此刻是鸦雀无声。
大家已经完全不介意今晚到底看什么了。
光是正在进行的这出好“戏”,就已经够喝上两盅了。
“五十两。”那黑衣青年,带着一丝大猫逗鼠的玩味笑意,声音却是有些弱,显得既慵懒又随意。
虽然面容俊朗,灿若星月,但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似乎是带着一丝的病气。
然而尽管看起来有些体弱,可是自带的气场却是莫名让人压力非常。
那胖子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觉得心口紧张,气怎么也不够用起来。
“五……五十五两!”
他已经站了起来,这会儿就有些骑虎难下,狠狠一咬牙,又跟了一价。
“那就一百两吧。”黑衣青年拈起茶杯,看着灵儿收回了眼光,顿时也失去了玩下去的兴致。
“啊!一百两!”
“一百两……”
周围顿时唏嘘一片。
那胖子急喘了两下,终于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百两,新娶两房都够了!
万一他就是店家找来的托呢!
看自己点得久了,想抬行!
激着自己耍把大的,再撤手!
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一个不成年的小姑娘都有这么多钱出来叫价?
杀鸡取卵的玩法,不是自己玩不起!是没必要!
胖子心中安慰着自己,愤愤的拎起一杯酒,猛地一口就灌进了肚子里。
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为何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却眼看着这黑衣青年将一百两的银票赏在了小二端着的托盘里。
老板看着这一百两的银两,深吸了一口气。
“快!快去后院催催!让他们快上行头,就说今晚有大金主!让他们赶紧上台!”
小二应了一声,脚不沾地的跑了。
“师兄,一百两看一场戏!那人真有钱啊!”
“灵儿也有钱。”落圄天弯了弯唇角。
似乎是跟灵儿待得久了,不仅学会了打趣,表情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灵儿哈哈一笑,开心的给落圄天满上了一杯茶。
抬头正迎上那黑衣青年的目光。
只见他撅了撅嘴,似乎是有些嫉妒,茶杯一歪,亮出了空空如也的杯底,给灵儿看了看。
好像在说:你看,我的杯子也没有水了。
灵儿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表情,又有点想笑。
明明这么大的人了,却是像个小孩子在争宠一般。
而且很奇怪,这表情让他做起来,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只是让人觉得委屈又可爱。
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吗?看他这样子,倒像是和自己认识似的。
灵儿正纳闷着,就听到一声锣响。
紧接着就是一阵非常有节律的鼓板声起。
一个身穿凤甲的女子就随着这鼓板声,莲步快移的亮了像。
一嗓子清脆贺亮就叫了一个满堂彩。
大家一想到今儿这场戏,是有人花了一百两银子请自己看的,都是格外卖力的捧场叫好。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的气氛非常热烈,引得门外的路人也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不知道今天这是唱的什么戏,怎么比往常叫好声大了这么多?
“师兄,可觉得这戏耳熟?”
“大宏。”
“是啊!“灵儿曾在戏中,现在却是置身戏外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戏是场悲剧。”
“灵儿以前看过?”
“看过一次,戏里,最后所有的人都死了。没有幻境中那么圆满。”
不过此时的灵儿已经看开,也不觉得何许怅然。
只道:“里面所有的名字,也只有这懿德二字是对得上的。我当时还不知道大宏结界是架构在真实的历史上,直到张储询给申明儿加了这封号,我才恍然大悟。”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聊。
隔着一方细湖,边听戏,边聊着曾经在结界里经历的种种。
一番回忆下来,也是趣味良多。
忽儿再回头,却看到那黑衣青年,连筷子也不动了。
也不看戏,就专门抱个手在那里看着自己。
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夸张,但是却让人觉得这遭倒是真的有点吃醋了的感觉。
落圄天也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回过身去。
这黑衣青年就迎着落圄天看过来。
单边的嘴角微微吊起,扬起了一抹挑衅似的笑意。
这人似乎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未愈或是刚刚经历过很大的内耗。
吐纳的气息非常弱。
以至于刚刚两厢叫价时,落圄天还以为身后是一位羸弱的病公子。
可是这时候再看,却是不像。
这人眼光犹如钝刀,虽不锋利,却透着寒芒闪闪。
望过来的神情看似带着几分慵懒,但是气势却是丝毫不让。
“走吧。”落圄天表情收敛,将一锭银元宝轻轻放在了桌上。
回手一把握住了灵儿的手,站了起来。
对面那青年的眉毛便挑得更明显了。
目光看似不经意,却微凝在灵儿的手腕上。
深邃冰冷。
落圄天带着灵儿往门口走去。
没想到就在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灵儿的另一只手却被这个黑衣青年一把拽住了。
“姑娘想听的戏,不听完再走吗?”
他笑笑的看着灵儿,脸上又是那副慵懒而自在的笑意了。
灵儿看一眼落圄天,又回头看着这个奇怪的黑衣青年。
“不看了。我看过的,知道结局了。”
“那真是可惜了,还想和姑娘一起看完这场戏呢。既然姑娘不看了,那我也不看了。”
说着这黑衣青年站了起来,转身就要随着灵儿往门外走去。
却在此时,整个大堂里突然响起了热烈的叫好声。
懿德传已经开始进入了尾声。
灵儿微微觉得有些惊讶,悲剧啊,怎么叫起好来了?
不哭也该叹气啊。
定身一听,却是一愣。
“师兄,结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