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又是一日过去,白芷见昭云这一日,不仅人懒懒的,面上也始终带着愁意,就连饭菜也没吃上几口,就推说没有胃口,不再进食。白芷心里着急,劝了几句也无济于事,转眼夜幕降临,可巧祥婕妤和柳昭仪前来凝欢殿做客。白芷心想:祥婕妤和柳昭仪素来与小主交好,又有些见识,想来她们见了小主这样,必能巧言劝慰,使小主心情舒畅些。如此一想,白芷也安心几分。
二人进了殿,昭云虽然心情烦闷,少不得也要强颜欢笑道:“两位姐姐来了,快请坐。”一面又让白芷快快奉上茶来。
祥婕妤笑道:“夜来无事,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是闷闷的,在灯下织了一会儿梅花络子,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和柳姐姐前来叨扰妹妹了。”
昭云浅浅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也正发愁闷得慌呢,可巧两位姐姐就来了,正好我与两位姐姐说说话,也可解解烦闷。”
柳昭仪笑道:“我来时便想着妹妹棋技甚好,左右也是无事,便想与妹妹对弈一番,三局两胜,妹妹意下如何?”
昭云浅浅笑道:“姐姐有此雅兴,妹妹自当奉陪。”
一时白芷上前摆上棋盘,昭云执白子,柳昭仪执黑子,二人一颗接一颗落子,下至一半,柳昭仪嫣然一笑,方道:“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这么漫不经心,连都要输了竟不知觉。”
昭云笑道:“哪里有什么心事,是妹妹棋技不佳,不如姐姐而已。”
祥婕妤淡淡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请,妹妹是否认真下棋,姐姐看的出来。”说到此处,祥婕妤又悠悠叹道:“围棋博大精深,玄妙无穷,其实和人生是一样的,都充满了莫测的变化,一步错,尚可挽回,若步步都错,那可就败势难回了。”
昭云听了这话,心念微转,默了半晌,方道:“罢了,今日也不知怎的,总是没什么精神,便是再下十局棋,我也还是个输,倒是辜负了柳姐姐的盛情了。”
柳昭仪笑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强求妹妹了,妹妹无心下棋,便是我赢了也非真本事。”顿了一顿,继而道:“不若我们猜谜话群芳如何?”
祥婕妤笑道:“猜谜话群芳,这倒是新颖,只是怎样个玩法?”
柳昭仪笑了一笑,道:“这也简单,我们三人俱是有才华的,每人说出历史上某个女子的典故来,其他二人猜测一下典出何人,若有猜不出的,就罚她饮上三杯苦茶如何?”
昭云听着新奇,便也同意了此事。柳昭仪道:“既是我提议的,我就先出一个谜,谜面只有四个字,三斛珍珠,两位妹妹尽可一猜。”
祥婕妤笑道:“我可猜着了,姐姐说的可是西晋石嵩的宠妾绿珠?”柳昭仪笑道:“妹妹猜的不错,正是绿珠。”
昭云哀哀叹道:“绿珠可算得上是一个刚烈女子了,虽然她的身体在别人看来,只值珍珠三斛,然而她为了给石嵩守节,竟是选择了坠楼自尽,此等烈女,可谓绝响。”
柳昭仪道:“可怜上天不公,古往今来,刚烈女子多有红颜薄命者。虞姬为使项羽无后顾之忧,毅然选择了拔剑自刎;柳如是见国破家亡,投水以殉国;貂婵更是为了天下,不惜以身涉险,牺牲自己的坚贞,离间董卓与吕布,最终使董卓这一大害丧命于吕布之手。”
祥婕妤道:“比起这些烈女,那些祸国殃民的所谓红颜竟是妖女了。妺喜媚乱夏朝,致使夏朝国君整日沉迷酒色,百姓生灵涂炭也不闻不问,终致亡国。妲己喜欢听犯人经受炮烙之刑时发出的惨叫声,商纣王竟滥用重刑,以致商朝覆亡。更有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致使周朝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等祸国罪女,真是枉生为人。”
昭云闻言,沉思半晌,饮了一口茶,方道:“这些女子空有美貌,却失德无行,这也罢了,更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几个君王竟也是昏庸无能,不听忠臣劝谏,甚至杀害忠臣,更甚者为妖女迷惑,废除贤良王后,改立妖女为后,如此行径,必然造成亡国之祸。”
祥婕妤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所幸我朝皇上圣明,皇后贤良,又有些手段,后宫诸位妃嫔也没有恃宠而骄,媚乱朝纲之人,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到此处,祥婕妤似乎又想起什么,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淡淡道:“我忽然想到两句诗,也可做个谜面了。”
柳昭仪笑道:“妹妹说来听听,不过我们都是精通诗书之人,想来是难不住的。”
祥婕妤淡淡笑道:“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昭云和柳昭仪相对而视,继而会心一笑,柳昭仪轻笑道:“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写出如此张扬,如此意气风发的诗句,只怕不通诗书之人,难以想象作诗者竟是唐太宗的长孙皇后。”
昭云笑道:“正是呢,长孙皇后贤为世范,只怕少有人知,原来长孙皇后也有如此女儿情思的一面呢。”
祥婕妤淡淡笑道:“长孙皇后原也是个美貌之人,早年嫁给太宗时,太宗为平天下,南征北战,长孙皇后亦是随军出发,对太宗悉心照料。太宗登基后,长孙皇后在宫中厉行节俭,对后宫众妃也是十分宽容和顺,在军国大事方面亦是很有见地。也正因此,很多人只记住了长孙皇后的贤能,却疏忽了她的尊宠。”
柳昭仪笑道:“说起长孙皇后,我倒觉得咱们的皇后娘娘亦有长孙皇后之遗风。”
昭云疑问道:“柳姐姐此话怎么说?”
柳昭仪继续道:“妹妹入宫不久,加上皇后又免了每日晨昏定省的虚礼,自然对皇后的品性不甚了解。皇后是王太尉之女,本名端和,人如其名,行事也很是端庄温和,最是贤良不过。皇后常以长孙皇后标榜自己,在宫中倡行节俭,并裁度了一批年长的宫女,让她们各返其家,早成婚姻。每每宫中妃嫔有言行失当之处,也总是尽量宽容教导,并常劝皇上重用忠臣,多听谏言,减轻赋税,泽惠黎民。后宫众妃嫔无不对皇后礼敬有加。”
昭云听了这话,心里不觉对皇后产生仰慕之情,又轻声问道:“想来皇上对皇后定是情深意重呢。”
祥婕妤笑道:“咱们姐妹私下说这话呢,平心而论,若说恩宠,或许平妃受皇上恩宠多些,但若是说至爱,恐怕皇上心中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昭云想了一想,欲言又止,祥婕妤见状,疑问道:“妹妹可是想说什么,怎的不说?”昭云见问,只得道:“我早想问姐姐一句,平妃似乎与我不太和睦,听得人说,平妃一贯如此,我有几分疑惑,皇上为何盛宠平妃?”
祥婕妤听了这话,竟是羞红了脸,只道:“只怨我们太知礼仪了,受礼制约束的太厉害。”
昭云听了这话,犹是不解其意,柳昭仪看了二人一眼,道:“都是姐妹,有什么好害臊的。”顿了一顿,又向昭云道:“妹妹还年轻,又没经历过男女之事,难免不懂。平妃出身不高,对诗书也不甚精通,所以也对礼义廉耻看的淡一些。我听得说,平妃每每侍寝时,竟是也不羞涩,床笫之事上形同****一般。妹妹也应懂得,皇上再圣明,到底也是个男人,若是妃嫔个个都端庄知礼,反而少了许多兴致,故而平妃虽言语凌厉些,但因很会服侍皇上,皇上也不甚在意,因此偏宠平妃多一些。”
昭云闻言,心里暗道:连圣明如皇上者,都更偏爱平妃这等人,那世俗男子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