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终于不情不愿的告别后,众人到达威严而高大的王宫前,夜幕随之降临。但黑夜却没敢来,代之而来的是耀眼的光芒。
一位身着蟒袍的官员站在宫门前。
看起来位阶很高,颇具威严。他身后站着无数盔甲鲜明的士兵,手握着兵器,举着无数的火把,将夜幕驱散。
这是迎接还是如临大敌?
吕翼冰相信,三岁孩童都知道是后者。
想想他觉得很合理。
大央加上图琅的军队,四百多名士兵在前朝王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宫门前,是个人都感觉很危险。
有很大的可能暗示着两个大国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夺回王位。
吕翼冰好像明白白云飞为何让哈珀维带着他的人一起来了,赤果果的炫耀加挑衅啊。这可不是说笑的事,幸好他们这群人没带兵器,否则早打起来了,定是鲜血淋漓,人仰马翻。
那官员六十来岁,披着银黄的中短卷发,戴着一顶金色的发箍,满脸银黄色络腮胡须,手持一柄乌金剑鞘的短剑。
他举起短剑,让大家停下,二名领路的守卫急忙上前行礼,三人交流了几句,守卫便走了,一千名士兵也走了。
白云飞取下围巾,翻身下马,上前与官员说了好久,期间还对吕翼冰指指点点。
他们交流完毕后,那官员将目光定在吕翼冰身上,用大央国语言不卑不吭地问道:“阁下便是大央国秦王的特使,南门世家的传人?”
当世有两大名门世家,一个是大央的南门,主攻药学,一个是图琅的唐家,主攻医学。两大世家都被天下医者向往,被众生崇拜。
对方的关注点在南门,吕翼冰心中明白。
会大央语,好极了,他翻身下马拱手道:“正是,在下南西子的学生何童见过阁下!”
他搬出了西南子,心想秦王在大央举足轻重,作为世子妃的南西子对方想必有所耳闻。
老者果然动容,眼睛里泛着光:“很好,老朽乃乌渤海丞相里斯本,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各位,各位长途跋涉辛苦了,请白云飞公子与何特使随老朽进宫,其他人先去驿馆歇息。”
他又用图琅语对哈珀维说了一遍,哈珀维没有下马,叽里咕噜抗议,白云飞再次劝住了他。
里斯本挥了挥手,从他后面出来两名低阶官员,一人跟哈珀维说了一阵,哈珀维带着人跟他走了;另一人对吕翼冰拱手道:“见过何特使,下官奉命带各位军爷去驿馆。”
小佳咿咿呀呀抗议,她不想去驿馆,要跟随吕翼冰进宫。
吕翼冰想了想,觉得不合适,也许还会有危险,便对她道:“小丫头,走了这么多天也够累的,你先回去吧,香公子还需要你照顾。”
小佳想起香悟空还在马车上,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吕翼冰叮嘱龙骑兵:“记住,到了房间才可以摘下围巾,吃饭让人送到门口,不准出门一步,听到没有?”
军令如山,精骑们齐声答应,吕翼冰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去吧!”
那官员带着小佳与龙骑兵离开,他和白云飞的马也被牵走了。吕翼冰挺佩服里斯本,不仅懂多国语言,事先还准备好了翻译,看来白云飞在城门前说得很详细,守卫一字不落地上报了。
吕翼冰有个疑惑,大人物们办事让人不懂,明知不是来打架的,里斯本还搞这么大阵仗,犯的着吗?
他还在瞎想,里斯本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严厉起来,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立刻有几名士兵拿着铁链从里面冲出来。
这是要干嘛,吕翼冰一阵心慌。
还好,士兵们针对的不是他,是白云飞。
这些人如狼似虎,一上来就扒了白云飞的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慢着,吕翼冰看得很晃眼,这家伙太白了,如阳春白雪,更重要的是,上身平整结实,不似穿着衣裳时那么纤瘦。
这家伙真是个男子,他的愿望落空了。
“嗨嗨!”他干咳二声,难掩自嘲与尴尬,居然让一个男子给自己吹眼睛,而且还想入非非,幻想对方是个女子,太丢人现眼了。
吕翼冰耳根发烧,整张脸都烧红了。
幸好他裹得紧紧的,没人看见,要不然得找个洞钻进去。
士兵们将白云飞锁了起来,里斯本对吕翼冰道:“何特使,请勿怪,本国的规矩,叛逆者想要见国王陛下,必须证明自己的诚心。”
“要怎么证明?”吕翼冰疑惑地道。
他对里斯本的涵养很佩服,后者并没有要求他摘掉遮掩的围巾,似乎对他的面容不感兴趣。这样见人不礼貌,他本来还忐忑,对方既然不提,为了预防瘟疫,他也乐得不摘下来。
“剥去上衣,杖责六十,如若不死,便是诚心。”里斯本道出了十六个字,挺工整的。
他说得轻巧,吕翼冰从心底冒出了一阵寒气,杖责六十,就白云飞那小身板,他比对方壮多了,恐怕也得被打死。
他忙悄悄呸呸,这话太不吉利,他才不要挨板子,之前遭受重创,好容易活过一回,可不能再遭这个罪。
并且这是别国的内政,他一个外人,无法干涉。甚至他有理由恨白云飞,不仅千里迢迢,将他胁迫到这里,还让他产生错觉,误以为对方是名女子。
后一个理由他有点心虚,能怪白云飞吗,明明是自己想入非非。
可无论如何,都是白云飞的错,要不是他,此刻已经到了大都。想到大都,他的心隐隐发慌,既有深深的担心,又有无尽的想念。
但他毕竟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死在面前,虽没法阻止,内心却是不安的。还有一点,他在反思为何偏偏自己对白云飞产生了这个错觉,其他人却没有,白云飞似乎在某些方面影响了他。
他又悄悄的呸呸,本特使童子之身,取向很正常,对这种分桃之恋没有兴趣。白云飞,你可不要坑我啊,拜托拜托!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士兵们将白云飞按倒在地上,四名宫人手持木杖,从里面走出来,噼里啪啦将白云飞一阵猛打,两名官兵在旁边点着数。
速度也太快了,吕翼冰暗暗责怪自己只顾胡思乱想,刚刚应该找个时机让白云飞吃下几粒生机丹,也许他能扛得过去。
这下好了,已经开打,完全没有机会啊。
白云飞是个汉子,任凭杖打,一声不吭。
宫人们越打越狠,每一杖都惊心动魄,随时要了他的命。吕翼冰眼见他血肉横飞,直至吐血,简直不敢看,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救他。
看来这小子没说谎话,真是为了子民,这是有成仁的准备啊。
刹那间吕翼冰对他的埋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心中升起了怜悯,暗暗嘀咕着,他爹知道吗,对了,他爹史努克还活着吗,若知道他儿子这样做,他会怎么想?
这是个好汉啊,乌渤海人民,你们知道吗?
王宫周边没有任何人,也许是宵禁,也许是惧怕,也许是瘟疫,此时此刻,除了里斯本带来的人,没有任何人看见,更没有任何人知道。
吕翼冰心中纠结,想要出手救人,但深知不可,只能眼睁睁看着。
听着那噼里啪啦打断骨头的声音,他居然担心起白云飞来了,心中一面喊着救命,一面无可奈何。
真是冤家啊,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相识不过十来天,还是你将我胁迫来了。
吕翼冰给自己找到理由,这是你自愿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死了,早日升天,早日投胎吧。
有时候,有些事有些人不想还好,一想便要了命了。
白云飞就在他面前,被活生生的打,没有呻吟,没有哀嚎,但能看见血肉横飞,能听见骨头碎裂,能感知一个灵魂即将上天。
这tm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吕翼冰满眼满脑满心都是白云飞,纠结,担心,责备,埋怨,同情,怜悯,各种情绪郁结,忍不住大吼一声:“住手!”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随即整个世界静了下来,众人惊恐地看着他。
里斯本大约年岁已高,被这一通声音给吓到了,耳膜隐隐作痛,心脏跳到嗓子眼,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惊疑未定地道:“何特使,你这是?”
“在下是一名大夫,是来救人的,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吕翼冰斩钉切铁地道:“不管你们有什么规矩,请立刻停手,否则在下立刻出城。”
他下了决心,如果里斯本不下令停手,他转身就走。
作为一国丞相,里斯本对瘟疫的严重程度十分清楚,不仅民众死亡了数十万,眼下王宫都有人感染了,有王子还有王妃,再下去国王都有危险。
出于对南门的尊重和期待,他没有在意吕翼冰遮住面容。
吕翼冰的话说得很真切,如果将白云飞打死了,他真的要走,这事便不好办了。
虽然他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但对方是大夫,如果不尽心尽力,强制不一定有效果,再说吕翼冰是秦王的特使,奉命出使图琅。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乌渤海是图琅的附庸国,吕翼冰真要在乌渤海出了事,对图琅对大央都不好交待。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在于懂得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