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钱给娘亲安置了一口棺材,却再没钱下葬,爹爹因为娘亲的去世,卧病在床。
文哥儿的身体不好,时不时需要诊治买药,需要钱。
琳姐儿聪慧,他还打算让她去私塾读书。
还有……
张修远想到成亲后,若妻主厌弃他拖家带口,可能会苛待他们,他必须保证爹爹与弟妹的生活无忧,再者,若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妻主休弃,也能给自己留有一条退路,带爹爹与弟妹离开。
五十两,其实并不多。
灶口里的火已经慢慢熄灭,张修文接火红薯,放进还有余温的柴火里炙烤着。
在张修远端着锅走出去的时候,张修文眼眶蓄了泪水。
他知道,大哥是为了他们。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没能帮上大哥的忙,还要处处让大哥操心。
张修文,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将来一定要有能力,将大哥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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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远刚出了灶房就遇上琳姐儿,跟着他一起去见了张夫郎。
之前,张大翠来张家门口闹,张家人都知道,张修远让张修文和张修琳哄住生病的张夫郎,不让他出门。
张修远允诺嫁给赵楚楚的事,张夫郎后来才知道,他立刻让张修远去退了这门亲,可张修远拒绝了。
张夫郎与张家娘子夫妻恩爱,作为大儿子的张修远,是他们最疼爱的。
自己儿子的品性,他知道。
张修远看似性子温和,为人清冷,可生性执拗,认准了一件事便不会再改,可偏偏啊,他又有一颗极其纯善的心。
张修远似乎知道张夫郎想说什么,再次表明自己要嫁给赵楚楚的决心。
“爹爹,你不要再劝我了,把药喝了吧。”将张夫郎半抱起来,让他靠坐着床,张修远拿起旁边的药,一勺又一勺喂给他。
张夫郎想规劝的话尽数噎了下去,直到汤药喂完,他才道:“罢了,你既已决定,爹也不再阻拦,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张修远拿着碗的手紧了紧,他道:“爹爹,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您歇一会,晚点该吃饭了。”
张修远端着碗出去,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张夫郎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拿了一旁的木拐杖,半扶着桌椅,直到来到那口棺材前,他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他爬了几步到棺材边,将棺材半抱着,脸贴在棺盖上,手轻轻在上面抚摸着。
泪水低落在棺材上,他发出了一声呜咽。
“妻主,咱们亏欠远哥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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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张家娘子下葬。
赵家村人与张家不熟,没有人来送葬,只是雇了抬棺的人。
天蒙蒙亮,大多数人还没起床,周围仍一片寂静。
张修远一身白色麻衣孝服,胳膊上戴一圈黑纱,正在与待会准备抬棺的人说话,察觉到视线,他抬眸看到站在门外不知何时到来赵楚楚,微微愣了下。
赵楚楚看到他,眼睛一亮。
张修远又与那人说了句,转身朝赵楚楚走来。
“你怎么来了?”
“今天岳母下葬,我这个作为儿婿的,自然要来。”
张修远眼眸微微睁大,一时间哑然,几秒后温声道:“不用了,我与你还没成婚。”
赵楚楚没有放弃:“我们成婚是迟早的事,让我送送岳母最后一程吧。”
对上眼前人诚挚的眸子,张修远张了张,说不出拒绝的话。
张修文和张修琳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领着一个女子进门。
“这人是谁?”张修琳嘀咕。
张修文视线落在赵楚楚身上,没有多少血色的小脸严肃:“赵楚楚。”末了,又补充一句,“大哥未来的妻主,我们未来的哥嫂。”
“我去看看。”张修文丢下惊讶的张修琳,跟随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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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还有孝服吗?”
“没有,不过还有黑纱。”
张修远找出了一条多余的黑纱,“戴这个就可以了。”
“那也行。”赵楚楚伸出胳膊,看向张修远。
张修远捏着黑纱的指尖微微紧了紧,半晌,亲自给赵楚楚戴上。
青年靠近,身上的清清冷冷的气息萦绕上来,他微微低头,从赵楚楚的角度,能看到他清俊的侧颜以及白皙修长的脖颈。
赵楚楚喉咙滚动了下,牙齿莫名发痒,想咬。
大概是察觉到头顶处灼热的视线,给赵楚楚戴上黑纱后,张修远下意识抬眸。
两人视线对上,赵楚楚心虚,如同被烫到般,忙移开视线,扭头对上正在门外探头看进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小脸紧绷,严肃,目光防备,似乎只要他一对张修远图谋不轨,就会冲过来般。
赵楚楚略一思索了下,猜到他的身份,应该是张修远的弟弟,张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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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抬棺人,张修远与弟妹三人再加一个赵楚楚,一起往山上走去。
因为风俗,断了腿,卧病在床的张夫郎不能去送葬。
赵家村,在山上有统一的一片墓地,外乡人要下葬,需买地。
“娘亲……”
棺木缓缓落下,被掩埋上,两个小的到底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们眼睛红肿,显然这几天没少哭。
张修远神色平静,直到立了墓碑,他才点了白蜡,又烧了香拿给弟妹,赵楚楚接过他递来的香,四人跪在地上。
赵楚楚的旁边是张修远。
他目光凝视着墓碑,“娘,远哥儿会照顾好爹爹,照顾好弟妹,您安息。”他重重磕了几个头。
“岳母,我是赵楚楚,我即将和远哥儿成亲,我也是您未来的儿婿。远哥儿很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此生只娶他一个夫郎。”
闻言,张修远扭头看身旁的人。
赵楚楚目视墓碑的方向,即便跪着,背脊也挺直,“对了,岳父,还有文哥儿,琳姐儿,儿婿也会好好照顾。”
话落,他同样磕了几个响头。
转头对上张修远的视线,她眉眼柔和了几分,像是在宣誓般,笃定道:“远哥儿,我说出的话会做到的。”
张修远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