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近宽裕了许多,沈辞买的粮食也多了,放在粥里的米也多,稠稠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稀得能看在粥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沈辞拿出一个陶罐,盛了一些粥放在里面,再封好,这是留给沈朝暮的。
他太清楚沈朝暮了,每天三份工忙得团团转,吃饭的时间很短,她自己也舍不得买好吃的,那些都太贵了的,她就随便吃点垫肚子,比如早上,为了赶时间,她早早起床,没来得及吃饭,经常喝了水垫肚子就去馄饨摊做工。
正是因为如此,沈朝暮经常会腹部绞痛。
后来看了大夫,说了因为饮食方向导致的,之后但凡沈辞在,做了饭,就会给沈朝暮留一份。
放在陶罐里,能保温,虽然效果一般。
小家伙们喝着粥,眼底是餍足之色,粥香,还有吞咽声在破庙里萦绕着。
他们挺饿的,吃得很快,但没有狼吞虎咽。
沈辞又盛了一碗,却没有给自己,而是将破庙一角的一个小女孩抱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干净简单的衣服,头发两边扎成了两个圆圆的髻,像小包子一样,很是可爱。
小女孩瘦瘦小小的,但一张脸却粉雕玉琢的,一张眼睛大大的,像黑葡萄般,但仔细看的话,却发现自己没有神采。
大概是小女孩太安静的缘故,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她。
清儿记得,自己早上来的时候,小女孩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
“这是暮姐姐的亲妹妹,叫小葡萄。”沈辞说着,将小女孩放了下来,又端起一旁的粥,开始喂她。
清儿打量着小女孩,他是听橙子他们说过,小葡萄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毛病,反正在沈朝暮把小葡萄领回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
她不会哭,不会笑,别人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回应,更不会和其他人说话,哪怕那个人是和她最亲近,从小把她养到大的沈朝暮。
但她很喜欢画画。
只是他们没有条件,除了沈辞偶尔会给她笔和纸外,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树枝在地上画。
“大夫有说她是什么病吗?能不能看好?”清儿问。
这边,沈辞一边和清儿说话,一边舀了一勺粥,递到小葡萄的嘴里。
小葡萄乖乖张开嘴,把粥吃了。
沈辞一口接着一口地喂,道:“大夫也说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哀伤,“这辈子小葡萄都好不了了。”
沈辞垂了垂眸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重新喂小葡萄,他振作了些,道:“不过暮姐姐说了,她不会放弃的,她会努力赚钱,带小葡萄去看更好的大夫。她相信,小葡萄一定会好起来的。”
清儿沉默着喝着粥,其实他们都知道,小葡萄要好起来,很难很难。
喝完粥,天色渐晚,小家伙们都去睡觉了。
小葡萄也乖乖地去睡了,安静地睡着,粉雕玉琢的脸,衬得她像个小小仙女一样。
沈辞和清儿坐在外面,等沈朝暮回来。
“她一直都这么晚回来吗?”清儿问,这个“她”说得自然是沈朝暮。
“嗯,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她每天都很忙碌,忙着做工,忙着赚钱,若不是她这般用辛劳换来的钱,恐怕庙里不知道该有多少人要被饿死了。”沈辞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
沈朝暮和他不一样。
沈辞依着两年去私塾外听课,学了知识,会写话本赚钱,即便是被杨菡坑骗了,但也确确实实是赚了钱的。
但沈朝暮不行。不是说她没有读书的天赋,相反,沈辞觉得沈朝暮在读书上的天赋远远比他好,她掌握任何东西都很快。
但她没有时间,她没有那个时间去停下来学习,她必须一直赚钱,才能维持破庙里所有人的生计。
所以,本是天赋比他早的沈朝暮,只能去干卖力气的活,只能靠多卖些力气,多做一些工,来赚更多的钱。
“沈朝暮和小葡萄的爹娘呢?”清儿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出这个问题。
“我也不太清楚。我和暮姐姐在一起生活六年,那时候暮姐姐就是独自流浪的,后来,她才去领了两岁的小葡萄回来,这么一养就养了两年,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领来的,暮姐姐也不曾说过她家里的事,她只说小葡萄是她的亲妹妹。”
破庙里的每个孩子,都有属于他们的不同的伤痛。他们们能做得,想做的,不是去探究,而是报团取暖。
或许,只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只有从别人身上感受到关心与温暖,他们才会觉得自己不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才能更加坚韧地活下去。
“那你呢?”清儿张了张唇瓣,好几次才艰难地问出口,“你对你亲生父母是什么看法。”
沈辞怔了几秒,对于沈辞来说,养父母还有记忆,亲生父母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六年了,他不曾在除了沈朝暮外的其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身世,可在清儿这里,他并没有排斥。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脑海中也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记忆。我曾经在养父母那里听说过,我在婴儿的时候就被他们买来了。
是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所以我在想,我的亲生爹娘或许是爱我的,他们从来没有过遗弃我的想法,是我的运气不好,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有时候在想,在我才拐走后,他们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找我。可现在的我已经十四岁了……”
婴儿时的他被拐,但如今已经有十四年了。
谁会坚持不懈去找寻一个被拐了十四年的孩子。
他就像他故事里的远远一样,可他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有圆圆那样的爹娘,因为十几年的坚持,太难太难了。
沈辞也不舍的让他们那么艰难。
“他们没有找我,也没关系的,有了新的孩子,也没有关系的,只要偶尔能想起我就够了。我不贪心的,偶尔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