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的目光忽然变得飘忽不定，甚至带了一丝懊恼。她能感觉到秦璟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与恨意逼得她捏紧了拳头。

良久后，她的情绪略微稳定了些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秦瑶莘身上，见秦瑶莘死死盯着秦璟煜，心下不由得嘲讽，喜欢自己的弟弟，这六公主倒也做的出。

云珩顺着秦瑶莘的目光看向秦璟煜，一袭玄袍带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他坐在角落独酌，也不与旁人说话。外人都说此人性子阴沉不定，脾气暴躁，杀人如麻，甚至十分讨厌女子，身边伺候的没有一个是女子的。

而且上一个投怀送抱的女子，已经被分尸扔到了护城河外。所以虽然爱慕秦璟煜的名门小姐甚多，但是谁也没有胆子靠近他一丝一毫。他为人不好接近不说，还有丢了小命的可能。

连秦璟煜的姐妹也不能跟他距离超过一丈，这秦国大概也只有他的母后和太后才能跟他稍微亲近些了。

便是秦瑶莘那般喜欢他，离他太近他也会丝毫不留秦瑶莘的面子，当场骂人。不过云珩倒是记得，还有一个女子与他走的甚近，那个人便是秦筝婷。前世据秦璟晟所言，秦璟煜有的时候闯祸或者心情低落的时候，秦筝婷偶尔会陪着他说说什么的。长久以往，秦璟煜就把秦筝婷当成亲生姐姐了。

似乎感受到云珩的目光，秦璟煜抬眸瞥了她一眼，那一眼，状若无意，可云珩却从里面看到了看不懂的情愫，是她活了两世都不懂的情愫。

云珩好好地反省了一会，觉得今生自己跟这个秦璟煜没什么交集，那他为什么会那般看自己？还是自己多想了？

云珩自诩重生一世，察言观色非常人可比拟，自己多想是不太可能的。那荒唐一点的想，秦璟煜也是重生了的？

可是说荒唐那自己算什么呢？自己不就是所谓荒唐的重生了吗？自己可以，秦璟煜当然也可以，可是若是人人都能重生那岂不乱了套？莫非秦璟煜也是含恨而死？

他前世还是被秦璟晟杀了？

思及此，云珩周身泛起一抹寒意，让站在她身后的锦瑟锦鲤不自觉的瑟缩了脖子。云珩强忍着怒气与恨意，手心微微颤抖，险些让她失去理智的恨意逼得她只得盯着舞姬看。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的，只要一想到秦璟晟她周身散发的戾气太重，容易生事端，她必须做到淡然，至少是看起来淡然也好。

倏然，舞姬纷纷撤了下去，从一旁盈盈走来一个粉衣少女，她用袖子遮着面。但是便是她遮着面庞云珩也知道她是谁，她是方才与云漪阳一起议论自己人，明华妤的庶妹，明翩翩。

明家真是出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小姐啊，这种时候精明的人才不会出来显摆自己的，因为现在出来的人都是给后面出场的那些做垫背。

果不其然，一舞结束，并没有几人为之所动，只是有几个人零零散散的鼓了鼓掌，算是不失礼节。而后其他人家的小姐也纷纷上场献艺，原本献艺一事以前都多为庶女所为，今日可是许多嫡女也纷纷自甘下贱，还不是为了高座上那两位，亦或者可能也是那位何朗意。

云珩倒是对这些没兴趣的，前世的她贵为皇后，这些拙劣的舞艺和琴艺看的太多了，早就腻了。她前世为了留住秦璟晟的心，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舞也是舞的与常人不同。甚至，秦璟晟看过云珩跳舞后便再也不看旁人跳舞了，他说过，全天下的女子跳的舞都不极珩儿一个回眸。

当真可笑！

云珩的目光忽然被一个身着丁香色长裙的女子吸引，女子容貌算不得多美丽，却有一种温和的气质，让你愿意与之亲近。云珩似乎记得她，大理寺少卿之女，洛娴。

洛家男儿众多，就一个女儿，虽是庶女，却宠的如同嫡女一般，自然自小的吃穿用度与教习先生也与嫡女无异。

女子在宴席中盈盈而立，忽而一步一生莲围着宴席绕了一圈，犹如花丛中的花仙子一般，她眉目含笑，是不可多得的柔情，忽而水袖一扬，恍若朵朵浪花一般，翻涌在百花之间。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一舞已完，众人还沉浸在那一步一生莲中久久不能自拔，就犹如那百花丛中一抹清凉，挥之不去。

这个女子，不简单。

只可惜，云珩抬眸看了一眼那几位，几乎没有一个为之所动。

忽然，花园中不知从哪里飞来许多蝴蝶，竟如数向云漪阳翩翩飞去，登时，云漪阳被一群蝴蝶围住，在宴席中显得尤为突出。

一袭白衣的少女在百花中被蝴蝶围住，此等景象若是传了出去，明日翰书院那些老头儿又要吟诗作画了。

“阳妹妹居然能引来蝴蝶，倒真是奇景。”孟瑾菡讶然，笑道。

“啊！只是自小身上便带着奇香的缘故，偶尔也会引来些蝴蝶。”云漪阳羞涩一笑，不多言语。

云珩觉得，今日孟瑾菡可能是专门来衬托云漪阳的。

“阳儿不必谦虚，前些日子听闻阳儿的琴声能将鸟儿也引来，不知今日能否得以一见呢？”孟瑾菡继续捧着云漪阳。

苏绮乐到底给了孟瑾菡多少好处，还是老夫人交代今日要捧云漪阳？细想来，老夫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出彩必然是嫡女出彩最好，一个府里，庶女越了嫡女去，这必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云明皓还会被说是宠妾灭妻，所以必是苏绮乐给了孟瑾菡好处，可一个小小姨娘能许了一个嫡次女什么好处？

云珩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云漪阳那边的好戏，所以自然不知，也有一个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姐姐可别乱说，阳儿的琴艺也不过就是小孩子家家，哪里能将鸟儿引来，姐姐可别取笑我了。”云漪阳红着俏脸，娇嗔道。

有的人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自然开始起哄。

“云三小姐的琴声我可是在裴国公府听过的，倒真是极好的。”

“道是如此，恍若天籁。”

“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能听云二小姐弹奏一曲。”

……

“阳儿，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琴声呢，不如弹一曲让我们大家一饱耳福。”孟瑾菡轻轻推着云漪阳示意她上前去。

云漪阳无奈道：“那漪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毕，几个丫鬟便抬上来云漪阳平日所用的琴，云漪阳席地而坐，蝴蝶便在她身边翩翩起舞，琴声如潺潺溪水倾泻而出，又如徐徐微风拂过每人的脸庞，安逸而舒适。

倏然，琴声犹如海浪一般掀起湮没一切，又如闪电一般声势浩大，仿佛在琴声中能听到哗哗的雨声，渐渐的，琴声渐渐安逸下来，仿佛雨过天晴一般。一旁飞来几只鸟儿落在云漪阳的琴边，

云珩倒是不得不承认，云漪阳的琴声的确极好的。

众人还沉浸在琴声中，都不知是何时琴声已戛然而止。

“漪阳献丑了。”云漪阳起身，盈盈福身，便回到位子上，云珩注意到老夫人和云明皓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悦，那抹不悦，只有朝夕相处的一家人才能看懂。

“云三小姐真是不负京城才女的称号啊！”

“生的还如此貌美，真是不知谁能这么有福气娶到云三小姐呢。”

“琴声真堪一绝，如此琴声若是进了清时斋，必会是清时先生的门下客吧。”

……

这句话，怕是不是在夸云漪阳而是在给她引起其他女子的嫉妒吧。京城里谁不知清时先生的门下客各个都是一等一的优秀，皆是每个高门小姐的梦中情郎，若是云漪阳能进去，那不就是有机会与那些人近距离接触了，其他女子怎能不怨怼？

“不知，云家嫡女有何才艺能让我们一睹风采？”云珩闻言抬眸，秦璟煜端着酒杯，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虽隔着很远，可他眼底的笑意云珩不会看错。

“怕是要让九殿下失望了，云珩无才无德。”云珩微微一笑，淡淡回绝。

秦璟煜却摇了摇头道：“云府嫡女还比不上庶女的话，说不过去了吧？”

云珩微微一怔，这话是在敲打她，若云府嫡女比不过庶女，那便相当于云府没有大力栽培嫡女，那云明皓便是宠妾灭妻！

云珩暗自捏紧了衣袖，这个秦璟煜，自己是惹了他还是怎的？前世也没见有多少交集，今生怎么就第一次照面就给自己难堪，她还不想太早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个九殿下非要逼她吗？

“云珩自小不喜琴棋书画那些，只喜欢舞刀弄枪，怎好在这宴席上坏大家兴致。”云珩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微微一笑道。

不知是察觉到她的恼意还是为何，秦璟煜笑意更浓了些，他端起酒杯道：“那便舞剑可好？这么多年，舞剑我只听闻过元后堪称天下第一，如今元后已故，不知云二小姐能否成为继元后之后的公孙氏？”

话已至此，不知有多少少女在底下咬牙切齿了，秦璟煜那般性子淡漠的人居然会主动跟一个女子说话，就连秦瑶莘的脸色险些要绷不住，不过她比那些女子要了解秦璟煜一些，她只觉得秦璟煜在捉弄云珩罢了，只是心里的坎儿还是过不去。

“姐姐舞艺堪称一绝，便不要再拒绝了，阳儿也好些日子没看到姐姐跳舞了。”云漪阳甜甜的声音在云珩耳边响起。

云珩凤眸一弯，偏过头对云漪阳道：“姐姐舞艺犹如一个垂髫孩童，怎能搬上台面，在众人面前班门弄斧？”

“姐姐可别说笑了，姐姐的舞艺旁人不知阳儿还不知吗！姐姐今日若是不跳，便是瞧不起阳儿了！”云漪阳闻言，故作不悦的撅起了嘴，娇俏可爱的模样倒很是容易引起男子的喜爱。

“道是如此呢，珩儿，你就舞一曲吧。”苏绮乐温和地笑着，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是啊，既然云三小姐如此要求，云二小姐为何不敢舞一曲呢，便是舞的不好，在座众人也不会介意的。”云珩循着声音望去，原是明华妤的庶弟，明嘉。

云珩可是记得这个人的，前世喜欢云漪阳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前世为了助云漪阳上位暗中可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

云珩心中冷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就为她死吧。

“云珩可是云明皓将军的嫡女，虽说不得有多高傲，可总不能给父亲丢脸，舞的不好便是给父亲丢脸了，云珩不愿。”云珩摇了摇头，依旧不愿上场献舞。

“云二小姐莫做多想，若是舞的不好，日后本宫找个舞师教你便是，今日是云三小姐给云二小姐办的宴席，云二小姐若是不有所表现可实在说不过去了。”秦璟晟谦和道。

云珩闻言抬眸对上老夫人的眼色，心里叹息，若是云府对她无情倒也罢了，可是父亲待她极好的，她怎可置父亲于不顾，可她若肯看一眼云明皓便可以看到云明皓眼底深深的不愿，不愿云珩舞剑。

“那云珩便献丑了。”云珩起身淡淡道。

许是看云珩笑话的比支持她的人多得多，她一起身，耳边尽是嘲笑的声音，什么绣花枕头，草包一个的话在她耳边层出不穷。

她接过锦瑟递过来的双剑，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微风轻轻扬起她的碎发，她闭上了凤眸。倏然一声笛声入耳，缠绵悠长，笛声里掺杂了太多的悲伤，她足尖轻点，翩翩而起，裙摆荡起一个又一个涟漪。她犹如一个浴血而生的凤凰，每一个舞步，每一招剑光，都承载着太多的故事，她眉目渐渐变得漠然起来，似乎此时身处的不是百花之中，而是杀伐无情的战场上。她舞的太绝望，随着琴声似乎早已在遥远的曾经死去，她舞的太孤寂，仿佛如那天宫里的嫦娥，只能一人翩翩起舞，无人与之相伴。

无人与我立斜阳，无人问我粥可温。

在最湍急的舞步中，云珩突然停下了舞步，笛声也戛然而止。云珩朝花园一处微微一笑，一个翩翩而立的公子哥出现在那里，那人是云旻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