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争,暂且放到一边。
说回鬼市这头,齐错在一家破落的酒肆之中,自顾自的喝着小酒。
店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门口那一桌,个个虎背熊腰,胸口刺着凶猛的异兽图案。嘴里也是大放厥词,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大口的喝酒,满衣襟都被酒水淋湿也全然不顾。
看着桌上的两人,正在卖力的掰手腕,他在一旁放声大笑。
他们的右手臂上都划着一个十字伤疤,这是他们的强盗的标志性。
十字也正好对应了他们的帮规,十不抢!
不抢摆渡人,八股绳(瓜果小贩)。书生,快驿,鳏寡孤独,因为他们生活疾苦。
不抢行医者,医师悬壶济世,人老病死拦不住,日后还有劳烦医者。
不抢赌鬼,此类人品行恶劣,抢了他们麻烦夺得很。
不抢车店,是为了防止以后被追杀,无人帮忙,也不抢。
僧、道、尼,不抢,他们跳出五行,不属于尘世中人。
红白喜事不抢。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单独的夜行者不抢。
保不齐此人功夫比你好,是人是鬼都不清楚,所以不抢。
单凭这十条帮规,哪怕只要犯了一条,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强盗。各路山头,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也没人敢收留你。
那他们抢什么呢?
他们的目的,跟齐错无二,专门抢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
如果他们的十字伤疤上有划了几刀的人,就代表他们已经犯了规矩。划几刀,犯了几条,只要是划满十刀,反正江湖中人,朝堂官兵,但杀无妨!
看他们的刀疤上都没有划痕,齐错又将注意力,转到到了角落那一桌。
他们坐着有四个人,都带着斗笠,还刻意压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桌上摆着四把长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不过哪长剑,已经说明了她们的身份。
青州莲花坊,一个专门培养女刺客的组织,在青州本地教众极多。而在齐错眼里,她们只不过是一群邪教。正道门派的弟子,怎么可能出现在鬼市。
蹬蹬蹬!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齐错知道,正主来了。
随着壶中的酒顺势倒下,那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亮得反光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四处看了一眼,发现齐错的身影后,这才把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巨大的身材,那门都差点被要被他撑开。
光头男子,身形挺拔,眉目粗狂。
右眼上有一道渗人的刀疤,也是因为如此,他的右眼也瞎了。虽然看起来模样凶恶,可是这肉头的脑袋,圆鼓鼓的肚子,却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他就是鬼市流通销赃,最大的庄家,笑面佛:冷读。
“嚯哟,齐老大,好久不见啊!”
话音刚落,齐错把酒壶放到了桌上,脸上毫无波动,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漆黑的外袍之下,遮住了齐错的动作,只见他紧紧抓住了桌腿,只是微微一使劲。
猛地一震,桌上那杯酒,就飞向笑面佛的脸上。
杯中薄酒,如履平地一般在空中漂浮。
四周人声鼎沸,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啪!
笑面佛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稳稳的接住了那杯酒。翻了几个手腕,手指头一勾,那酒水就如同活了一般,游入了他的口中。
随即哐当的一声,酒杯被他随手一声,丢到了地上。
冷读径直走到齐错的位置,不过十步距离。他在五步之内,就已经化解了齐错的攻势。
眼疾手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你还是老样子啊!”冷读一屁股坐在齐错对面的位置上,又拿起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
齐错跟冷读也算是半个朋友,冷读帮他销赃,他帮冷读解决一点难题。
一般不是有了什么难事,他是绝对不可能来酒肆找自己的。
齐错开口问道:“怎么,遇上硬点子了?”
刚刚夹了一口菜,准备开吃的时候,桌子猛地一震,那盘菜直接反扣在了桌上。
“别提了!他奶奶的!”冷读闷了一口酒,猛地一拍大腿,一脸的郁闷。
“你是不知道,最近大理寺的人,整天在洞口蹲着,不知道搞什么猫腻。我这东西出不去,也进不来的,亏大发了!”越说越气,冷读又闷了一口酒,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
齐错招了招手,让店里的小二过来收拾残局,顺便在让他上一份新的。
“官差嘛,不都是做做样子。过段时间就自然会离开,你心急什么。”齐错扔了一颗豆子进了嘴巴里,看着冷读说道。
“不行,我等不及了。这里有一批货要马上出手,要不买家那边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打算找我帮忙?”齐错瞥了他一眼,继续嚼着豆子。
“规矩就跟往常一样,引走他,一百两。当物归还,下次来当,我还收!”
说完,冷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带银子,跟着是瘸阿九拿着的那块玉佩,完好无损的,摆在了齐错的面前。
“考虑考虑?”
“多少人?什么境界?”齐错想了一会,这个生意好赚钱,问了一声。
“大约六个人,都是普通的衙差。还有一个应该是个小先天,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冷读摆摆手,满脸的不屑。
要不是他一出鬼市,就没有了庇护,他还会怕大理寺的人?
齐错潇洒的捡起桌上的钱袋和玉佩。
“成!这桩生意我接了!”
“我就知道,找你准靠谱。若不是你今天回来,我可真就拜托青瞎子去了。”冷读摇摇头,一想到青瞎子的手段,他就汗毛直立。
齐错拍了拍冷读的肩膀,想起了萌萌和憨憨还在等着自己。抓紧办完事情,早点回去找个地方休息才是头等大事。
鬼市死气沉沉,待久了还真是不舒服。
“走了,改天再来找你,还有点事要处理!”
“哎,别这么早就走啊。”冷读拉住了要离开的齐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喝两杯啊!”
“有空再说,记得结账!”
齐错头也不回的离开的酒肆,留下一脸无奈的冷读。
“臭小子,每次都让我结账。”
而酒肆的二楼之上,却有一双眼睛,盯住了齐错的背影。
昏暗的楼道里,一张诡异的面具,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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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落下,天色还是有点黑。
城外小道上,奔驰着一批骏马,驮着一位受伤的姑娘,正往长安城奔去。
她的身后跟着,成群的队伍,如鬼哭狼嚎一般,扬起漫天尘土。
贼人手中还甩荡着勒马缰,这似乎就是一场捕猎的游戏。
前方的道路突然一转,一颗巨大的枯树倒在了路的中央。就在姑娘身下的的马儿即将跃起,一举越过枯树的时候。
一人手中的勒马缰突然甩了出去,只是一瞬间,那姑娘,连人带马皆摔倒在地。
女子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再看远处的马儿,也没有站起来,就算站起来,也难逃一劫了。
身后追赶的队伍也围了上来,带头的人勒住了缰绳,胯下的马儿打了蹄子,稳稳的停在了枯树的前面,响起了几声鼻鼾。
领头的男子,仰头大笑:“哈哈哈,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我呸,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姑奶奶就算死,也不会落到你们的手里!”
女子说完就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正好省得我们动手,我也想看看,白御风的女儿,到底多有骨气!”为首男子从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抓活的,白晚秋落到他们的手上,也是难逃一死。
一路的追捕,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过瘾罢了。
“我呸,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是你们违背契约再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我们卑鄙?你老爹通敌卖国,企图谋反。你竟然还有脸说我们卑鄙?我们在卑鄙,也不会跟你们一样,出卖自己的君王!”为首男子狠狠朝着白晚秋啐了一口,脸色全是厌恶之色。
“养育你们白家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被白家反咬一口。大唐啊,还真是可怜!”
白晚秋横眉怒目,身上的杀气更是多了三分。
“我白氏一族顶天立地,还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顶天立地?还不落草贼寇,做的事情,跟我们毫无差别。说什么替天行道,用你们的话来说,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应该说是,要当了什么子,还要立牌坊!”另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说道。
引起这群贼人一阵讥笑。
白晚秋的眼里似要喷出火,紧咬银牙。
哪怕今日自刎而死,也比这被这群贼人用言语欺辱,来得痛快。
蹬蹬蹬,连踩几步。
她中了西夏的毒,内力流失过快,只能做最后的奋死一搏。
利用树干助力,跳向空中,手里的匕首,就向贼人的头目刺去。
而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破绽百出。还没接近那人,就被他的护体罡气给弹开。摔在了地上,萧蔷张弓搭箭锁住了白晚秋的喉咙。
眼看临死反扑失败,她也闭上秀眉。
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的同时,想起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嗖!
一只离弦之箭
说是迟,那是快!
一声马啼从后方传来,一名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骑在马背上。
弓着身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顷刻间,一阵金戈龙鸣的拔剑声,顺着空气炸开,直破那只弩箭的气势。
叮当的一声!
弩箭被长剑弹开,应声而断,而那长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稳稳的插在了地面之上,剑刃在地上一百八十度来回摆动,剑身也嗡嗡作响。可见其剑之软,威力无比刚猛。
萧蔷抬头一看,三道身影映入眼帘,脸色为之巨变。
一道身影,踩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们。
另一道,是穿着大理寺官服,骑着骏马的徐剑南,他拔出腰间的唐刀,看向齐错,随即又对准了这群西夏贼人。
另一人,带着一副诡异面具,白衣男子。他的腰间还有三把剑,尚未出鞘。
“哟,徐少卿,看来今天你是抓不到我了,干脆抓几个西夏贼寇出去交差吧!”
“你,我也会抓!他们,我也会抓,一个都逃不掉!”徐剑南望着这群贼人,齐错本领高强,这些西夏贼寇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孤身一人,深处劣势,从怀里掏出信号弹。
绚丽的烟花,在密林上空炸开。
一官服男子指着远处的烟花,喊了一声:“你们看,是头的信儿!”
另一官服男子,脸色一惊。这是大理寺紧急集合的标志,徐剑南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集合人手,火速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