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盛极时 5
作者:山海溯涣      更新:2020-09-02 05:51      字数:3287

陆流斓未曾想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才笑道:“我家是太子党的,我自然不会说他的坏话。你若问我,有失公允。”

苏葑端了酒和热茶上来,南庐渊接过,为南子潺斟了一杯热茶,补充道:“来犯我国的是七王子齐王,他有意要扳倒西唐太子。”西唐太子顾玉乃天下双名储之一,今已三十又三,他们在很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位西唐太子的名号了。

反倒是那位齐王,一直来默默无名,若不是这几次进犯南商皆他所为,南庐渊几乎不曾知晓西唐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倒是陆流斓兀自把酒满上,一饮而尽,才笑着补了一句:“齐王今年二十又五,在西唐算是‘淡泊名利’之人,一直声称自己没有夺嫡的兴致。但西唐这么多王子,舍去个残疾的四王,和当今太子,也便只有他活下来了。”

南子潺点一点头,也不便往下追问了。陆流斓终归是西唐人,于情于理,也不会向他们透露太多。

不觉间,南庐渊已经回来快十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已经陆陆续续地预备着元日的年货了。

南子潺自然很想南庐渊陪他过元日。然而他心知元日当天便是前帝相的忌日,生怕会引得南庐渊伤心,也便不好开口。

挺过了前王驾崩那样大动乱的时期,加之江南水患得以根治,南商又恢复到鹤立三国的鼎盛繁荣的面貌。在这期间,甚至有人发明了种较玄铁更为坚硬的物料,前些月上贡给了南子潺,命之曰“镔铁”,后改之名“钢”。只是这东西很难大批次地生产,因此还未能贯彻到生产和作战中。

士人兴办私学也开始盛行,许多在北秦、东魏不受待见的下阶层士人自愿加入南商,成为各大家族的门客。各种学府著书立说之风渐长,南子潺也在张相的辅佐下,广取可行之道,用以填充南商的政治。

这些足以改写历史的时刻,南庐渊正处于闽南,未能见证。

但西唐和南商的会晤,已经在南子潺的打算之中。今年的冬宴鉴于冲撞了南博雅的三年守灵,被推迟到了明年,届时他会回复西唐太子的请求,允准他们便装轻骑来访南商。

这将是打破南商和西唐之间垒墙的第一步。

南子潺完全不担心西唐会借此倒打一耙,南商此时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在四国居首位,与其搞小动作,被揭穿后开战,倒不如真的联手,取长补短,一同发展。

只是这其中事宜,和大臣们对此的态度,还需慢慢推敲。

三人用了午膳,漫无边际地聊着地方的特色和风土,待时候不早了,才由着南庐渊将南子潺护送回宫。

往后的十几天,南商帝都还是照老样子,寅时早朝,卯末退朝,官吏们各司其职。闽南和江南都有进贡,江南自不必说,千斤粮食,百笼鲜活稻香蟹,以及杂七杂八的一些上等器物。闽南的供奉则五花八门,有干虾干蟹,海参龙虾,珊瑚玳瑁,拳头大的珍珠等。在供奉的东西里南庐渊还找到了宋慈和杜松音掺在其中的书信,里头写着闽南三州已携手同心,如何欢庆热闹地过节的场景。

今年最大的变化,还是他们不仅收到了北秦和东魏的赠礼,连西唐都送来了厚厚的一份。一摊开长长的册子,从上好的黑羊皮,到十尺珍品罗帛锦绸绣品,到巨大的藏狗,以及一车最上等的黄玉,还有分切整齐的整头腊牛腊羊,纯金的手把件,应有尽有。

南子潺啧啧惊叹。

南庐渊倒是觉得情理之中。既然双方要打破壁垒走向联合,就必然有一方要先行示好。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在意,陆流斓在这双方和睦的进程中,出了多大的力,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此,他还特意约陆流斓到了京城最好的酒楼,任由她点了一桌子酒楼里最好的菜,上了很有年份的好酒,酒足饭饱后,才问出心中疑惑。

陆流斓用绢帕擦着嘴,听了,也没什么多的神色,只是就事论事道:“那本也是太子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将你们的诚意告与他,让他放下顾忌罢了。”

南庐渊撑着下巴,道:“如此说来,他必然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来与我们合作。”

陆流斓接过南庐渊递上来的冰果汁,喝了一口,解解荤腥油腻,才收了笑容,直视南庐渊道:“自然。已有迂腐朝臣上书要陛下废他的太子位。太子这是把自己抛出来当齐王的靶子,若是同你们联合没有带来可观的收益,他必然是要被众叛亲离的。”

南庐渊道:“齐王想要扳倒他,也不那么容易罢。”

陆流斓笑道:“自然。无论如何,西唐的兵马大将军绝对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太子一边的。齐王扳倒了这么多王子公主,却始终没有对太子叫嚣,一个当然是顾忌‘嫡长子继承’的祖规,还有一个,就是忌惮太子身边的这位武将之首。”

南庐渊“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大约是明了了西唐的势力分布。然而他总有些疑虑,是对齐王,亦是对那个未曾谋面却在背后掌控全局的“白衣暖香之人”。

他把心中疑虑问了陆流斓,并告诉他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陆流斓摆了摆手,一面跟喝水似的喝酒,一面道:“那多半就是璇玑阁阁主。璇玑阁阁主和齐王的氏名同音不同字,我们都疑心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他们确实又并非一个人。璇玑阁阁主叫顾珩,这个字,”她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下一个“珩”字,接着道,“字霜华,就是取自‘霜雪之华’的意思。历任璇玑阁阁主都位列公子榜,他亦不例外。”

南庐渊抿唇,不曾想这位璇玑阁阁主“顾霜华”和自己还是一辈人。

只是这齐王也二十五六,顾霜华也二十五六,两人又氏名相似,这之间总会有些关系吧?

难不成璇玑阁阁主是齐王的死士?可若如此,他全然没必要屡次三番救下自己的人,更没必要揭露齐王所做的一切。

南庐渊感到十分棘手,简直一个脑袋要顶两个脑袋大了。

然而更让他头疼的是,在元日的前一天,南子笙公开招婿,搭起数丈高台文武笔试,最终敲定了一位没什么世家背景的,当晚便轰轰烈烈地订了亲,只待年后,便要举行大婚。

没有预先知会南子潺,什么预先的准备都缺少,也没有发出什么消息,仅用了一日便这般儿戏一样定了自己身为王族女子的终身大事,也不怕给人耻笑了去!

当晚南庐渊便被气冲冲却无可奈何的南子潺叫到宫中倾吐了一肚子苦水。

回来的路上遇上专程等待自己的南子笙,他权当没看见对面女子这笑盈盈的脸,便只听她道:“不知子笙这般,庐渊哥哥可是满意了?”

南庐渊深吸一口气,不是很想在快要热热闹闹送旧迎新的前一天在这同她给自己找气受。

怎料南子笙半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依旧挡在南庐渊面前。若是南庐渊想过去,多少都要和她有些身子接触,他并不想因此让两人被人落下话柄。

毕竟宫中人多眼杂。

怎料到南子笙凑近了些,用小扇半遮朱颜,笑得更为乖巧:“庐渊哥哥,子笙可是凭着你的意思,这也是关门反省了也是嫁人了的,庐渊哥哥还忍心这样摆着一副生疏的脸吗?”

南庐渊闭而不答,非礼勿视,脚上刻意地退了半步。

南子笙把这些看在眼里,面上一僵,忍不住尖声追问道:“子笙都已经如你所愿,你为何不愿看我!好似子笙什什么腌臜之物一般!”

南庐渊抬头避开南子笙的面容,寒声道:“殿下,你已经够任性妄为的了,还要接着消磨我们对你的容忍吗?”

南子笙脸色一白,忍不住向前逼迫道:“我都已经下嫁给别人了,你还不能满意吗?”

南庐渊忍不住反唇讥道:“你自己的婚事,何必来问我满不满意?”

南子笙气急败坏地上前想要抓住南庐渊的袖子!

南庐渊一挥袖子,急退几步,神色骤然变冷!

南子笙从腰间抽出鞭子,直向南庐渊的手臂缠来!

南庐渊根本不想搭理南子笙,但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好出手重击她,一时竟然被逼迫到边角。

忽然天上一阵苍劲粗狂的鹰啸,宫道上的两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高耸的宫殿顶上一道醒目的红衣!

“阁下何人!”南子笙反射性地向后弹跃了几步,和南庐渊倒是无形之中拉开了距离。

“仙家的男子,岂是你配染指的?”

背着如霜月色,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听到她戏谑且从容不迫的声音,然而听到这话的南子笙却神色巨变!

“是你!”她扯着嗓子尖声喊,扬起手中鞭子直指陆流斓!

陆流斓从浓郁的夜色中纵身跃下,不偏不倚地站在了南庐渊的身侧,笑眯眯道:“就是仙家,用不着这么大动静,惊扰了仙家的耳朵。”

尔后,她朝着南庐渊的耳垂轻吐兰芳道:“仙家说你怎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府,原是给些不入流的疯女人拦下呢。”

南子笙双目圆瞪,朝陆流斓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