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一早的日光射入议事堂内。
几案上摆放着半碗粟粥,子婴面无表情,凭着记忆在大秦地图上,绘着北方匈奴的地势。
尉缭推门而进,看见子婴的动作,细长的眼中有些不忍。
尉缭暗叹一声,打破寂静,“秦王今日不应该发兵南郑吗?怎么还留在这?”
“咸阳令还在雍地,寡人已派人告知他过去了。”子婴淡淡道。
“他这个咸阳令有借父之名的嫌疑,是应该给他一些战功。”尉缭点头道。
子婴轻轻摇头,转头问着尉缭,“这些天,可有魏王豹派使者前来的消息?”
子婴语气忽地强势,尉缭听的有些不舒服,却只能忍耐,正是昨夜他教给子婴的君王之道。
尉缭摇头说道,“魏王豹想拉拢河南王申阳,没有攻打之意。反倒是韩城被攻打的只剩孤城阳翟。”
“鼠目寸光。”子婴冷笑,“常山已灭,河南国注定被人吞并,魏王豹不动手,总有人会发兵的。”
“秦王说的是楚国,九江国?老夫猜测他们不会。”
“是巴蜀。”
“巴蜀?”尉缭皱眉,巴蜀和河南并不接壤,不知子婴怎么能考虑到那里。
子婴未答,伸手直指长江上游。
昨夜观察地图才发现有个地方被他忽略了——后世的荆襄九郡。
三国时期,蜀国最想得到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汉中,一个便是荆州。
得到汉中可北上攻击曹魏,但此为下策,出山过难,有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教训,诸葛亮六出祁山累死未成。
荆州才是上策。有大巴山,桐柏山,大别山为天险,隔绝南北,易守难攻。中间地势平坦,水稻一年两熟,养兵绰绰有余。攻守在我,得到了荆襄九郡,就相当于拿到了得天下的权利。
而如今这个权力在临江王共敖手中。
“秦王也在担心此地?”尉缭捋着白须道,“换成别的君主,巴蜀绝对不敢动这个念头。偏偏临江王共敖身体久恙,无力治国。”
他本想告知子婴这一步,但以子婴如今的实力,无暇顾及到那里。
“他最多还能活两年,但吕雉不会等到他死再动手。临江若乱,巴蜀必出。”子婴说道。
“若拿下临江国,下一步就是河南国。”尉缭说道,“巴蜀若是以此为计策,大可不用冒险突袭南郑。”
“刘邦的人一定会想到这点的。”子婴笃定道。
“如此说来,咸阳令此行不是阻击巴蜀?”
子婴点头,“汉中是大秦粮仓,寡人此次是让咸阳令屯田练兵,以备他日之用。就算吕雉中计,犯傻强攻,也可轻易抵挡。”
“老夫佩服。”尉缭拱手叹道,子婴竟考虑如此周全。
子婴嘴角一抹苦笑,“这些寡人昨夜便想到了,却一直想不到胡夫人身在何处。”
尉缭心头一酸,不知如何作答,低头打量着地图上的墨迹,北方大漠多处被子婴点墨为记,似在猜测虚怜媞此刻的位置。
子婴眉头一皱,拿起绢布擦拭着头曼城的标记,
“冒顿若是心狠,定不会让胡夫人死在头曼城,不是这里...”
“一个不受宠的宫人,秦王何必呢?!”尉缭叹气道。
虚怜媞一不受宠,二是胡人,尉缭从杨辰嘴里问出,虚怜媞有孕子婴都不见欣喜。
多方缘由之下,尉缭遣走虚怜媞,还怕子婴无关痛痒,仍旧大意乱来。结果此计反倒是重了...
“寡人也不知道,她怀着孕还想着回去当单于,真是...唉。”
子婴曾想过只是君王的占有欲作祟,亦或是对虚怜媞身死的怜悯心。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不然,昨夜脑海中也不至于总是出现,虚怜媞求他留下自己的画面。
尉缭缓缓开口,“其实夫人...”
“尉缭先生说什么?”子婴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尉缭掩饰道,“老夫是说,既然王上猜到吕雉不会突袭汉中,栎阳的奸细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也是,总不能为了骗他让寡人一直装死。”子婴随手扔下毛笔,“不过,就让他们在栎阳演戏吧,寡人倒想看看吕骑将表现如何。”
“老夫倒是也想看看,秦王挑选的杨骑将是何等人。”尉缭回道。
子婴暗暗冷笑,尉缭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
尉缭此行说是帮他对抗匈奴,冒顿退兵也是尉缭一手操办。
如今匈奴已退,早就对大秦失望的尉缭却不停的帮他出谋划策,恐怕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慢慢研究子婴的秘密。
“尉缭先生有什么想和寡人的吗?”子婴盯着尉缭双眼问道。
尉缭微愣,不清楚子婴何意。
“秦王息怒。”尉缭双目轻眯,低头拱手道,“私自调动秦徒一事,乃是形势所迫。他日若无特许,老夫绝不染指。”
“寡人用人不疑,秦徒的成立既是先生当年的提议,调动也未尝不可。”子婴笑道,“如今的秦徒有些年长,还需先生挑选培养新的秦徒。”
“秦王多礼了,老夫答应。”尉缭回道。
“那...尉缭先生到底想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