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国强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突出的肚子一会儿放在左腿上,一会儿又放在右腿上,屁股底下像是长了草似的,他的脑子又回到儿子被打的事情上来,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打我儿子,哼,我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利害。
想到这儿,他抬头又去迎接副市长的巡视。众人都说这个汪副市长毛病多,心胸小,爱记仇,甭管什么原因,你要是不给他面子,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下折了他副市长的权威,他可是会想尽办法给你穿小鞋的。当然,他一个镇长离市领导还有些远,可要是汪一鸣随便暗示一下县里的哪位领导,他一个镇长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呀。哎,一会儿得给这个小心眼的副市长解释解释。
会议终于结束,孙有德收拾着东西问甄建国:“你去哪儿吃?没地方的话,我请你吃烤牛肉,福泰街上有一家味道不错,怎么样?”甄建国忙道:“有德兄弟,今天不巧,我镇上还有事儿,得赶紧赶回去。”“这么急?”孙有德问,“是啊,得赶紧回去。”甄建国把水瓶放进包里。
“那这次可是你不去的啊,以后别说我没请过你!”孙有德露出一副狡猾的笑容,“当然,下次老哥请你,那我先走啦!”甄建国报以爽朗的大笑,提起包就往出口走去,孙有德看到甄建国走的方向,忙喊道:“老甄,那是进楼的口。”甄建国回身应道:“我去跟汪副市长说句话。”孙有德恍然地笑了,“老甄也是个明白人啊!”
汪副市长的办公室在办公楼五楼,甄建国没走电梯,电梯正在楼顶,要下来得有一会儿,他可不敢等着,万一副市长有事出去了,他没能当面道歉,副市长对自己的坏印象就会扎根,这事儿可不能过夜啊!没办法,他拖着肥胖的身体连爬了五层楼,气喘吁吁地赶到汪副市长办公室门前。
走廊对面是汪副市长秘书的办公室,这时门开着,秘书吴小明刚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回头就看见甄建国站在汪副市长办公室门口,扶着墙弯着腰在那里喘气,雄伟的肚子上下颤动着。
吴小明连忙走过去,他认识甄建国,“甄镇长,你这是?”甄建国平复着气息,“我…我想见见汪副市长!”吴小明疑惑地看着甄建国,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大家一般都很反感越级汇报,所以吴小明有些顾虑,“吴秘书,请给我通报一下吧!”
吴小明犹豫着敲了敲汪副市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沉稳的声音,“进来!”吴小明推门进去随手就把房门关上。片刻后,吴小明打开门,“甄镇长,你进来吧!”甄建国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了进去。
汪一鸣正趴在桌子上在一封文件上写着字,并没有搭理甄建国。甄建国便像是个傻子,只好站在办公桌旁等着。
他对这里不陌生,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半年前跟着县长。副市长的办公室布置都是有统一规定的,具体怎么布局,有什么陈设都有书面的规划,就连茶杯、电话机放在哪里都有详细的规定,如果你是个左撇子,那你就得改成右手了。当然,也有干扰因素数,就是门的开位不同,有的是左开,有的是右开。
汪副市长的办公室也是按着规定来的,唯一体现这汪副市长特色的就是办公桌对面,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每临大事有静气”,字体是很工整的行楷,落款正是汪一鸣。这是汪一鸣本人亲笔的手书,看来他对自己的字很有信心。这也难怪,汪副市长是市书法家协会的会员,没事时总喜欢写上几个字。
经常有一些企业或是个人向他求字,并提出给些润笔,可汪一鸣却很不喜,总批评这些人太俗,让他的字也沾上了铜臭。后来,再有人来求字,便去市场搜罗一些古砚、明笔给他,他便乐呵呵地收下。
甄建国此时扭头看着这幅字,汪一鸣抬起头看见甄建国正在欣赏他的字,便也不着急,低下头继续写字。等甄建国看完,站在桌旁等候,汪一鸣才抬头说道:“老甄,坐啊,别站着!”甄建国忙点头答应,坐在沙发上,应该不能称为坐,更像是蹲,甄建国只搭在沙发边缘半个屁股,沙发坐垫很低,他基本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腿上,这个样子很累人,更何况他的肚子还那么大,此时,肚子被两条腿挤压得变形,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不过他打算先忍着。
等汪一鸣把一份文件签完,递给吴小明,甄建国才道:“汪市长的字真是好,气魄雄浑,笔力苍劲,好字、好字!”汪一鸣听了明显高兴很多,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你是过奖了,老甄啊,今天的会议精神领悟的怎么样啊?”
甄建国立刻挺起身,“汪市长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讲话深刻,寓意深远,我是受益匪浅,农业是国之根本,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啊。”“你能领悟到这儿,还是很到位的。怎么样?新班子没有什么问题吗?”汪一鸣似有意又像是随便地谈起。
甄建国有些不好回答,毕竟自己隔着级别,直接回答起来,难免让很多人反感,他可不能这么傻,忙说:“都挺好,组织上的安排是合理的,充分把握了我们镇子的实际情况,我是坚决拥护的。”
汪一鸣盯着甄建国的脸看了一会儿,只看的甄建国心里毛毛的,然后他才扭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老甄,你找我有什么事啊?”甄建国忙道:“刚才在会场有些走神,您不要见怪啊。”说完满脸赔着笑,“噢,是这个事儿啊,没事儿,没事儿,以后要多学习,提高文化修养和政策水平,不要只盯着眼前的鸡毛蒜皮,要开阔心胸,这样才能做大事嘛!
一席话说得甄建国云里雾里,他仔细琢磨着汪副市长的话,可总把握不住其中的深意,急得他满头大汗。为了避免说错话,他只有一个劲地说:“是,是,谨遵汪市长指示。”
虽然这谈话只有三四分钟,可对于甄建国来讲却像是三四个小时。甄建国出门时,心里仍在回味汪一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