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还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几分钟后就变得乌云密布,气压低得仿佛在玩胸口碎大石,喘口气都费劲。
影响老天爷心情的罪魁祸首正把汽车当成飞机开出了他史上最快速度,澹台梵音坐在一边,越来越郁闷,透过后视镜里看了看跟在后面渐行渐远的车,心想自己要是也坐在那辆车上就好了。
……天杀的穆恒。
“小同志,想啥美事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是面对枪林弹雨你也要顶上,舍己为人的美好传统不能在咱这一代葬送。”
澹台梵音:“……”
说的大义凛然,实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推她出去挡灾,偏偏还装出个十里送红军似的不依不舍、难舍难分来。穆恒这妖孽,早晚找人给他收了,澹台梵音狠狠的想着。
侧过头来看,这位还跟这气着,十指紧扣方向盘,都快给拽下来了。澹台梵音的思绪在脑中转了个圈,寻找各种好听的说辞,又是纠结了半天,后来放弃的叹了口气:“我说,兆墨,你在气什么?”
沈兆墨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澹台梵音摸了摸脖子,心想自己似乎哪都没做错吧,这一行下来乖乖的跟着,没添乱,没擅自行动,也没乱说话,虽然揭示警局有内鬼的那句稍微有点不顾气氛,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这祖宗究竟闹得什么别扭。
想了半天,她尝试着沟通下去:“杀死三个孩子的犯人应该就在那群父母当中,有可能他们合起伙来干的,或者几个主谋剩下的是帮凶。”
沈兆墨仍旧一声不吭,这回连看都不看她了。
“凶手跟着三个孩子想必存在某种牵扯。”澹台梵音察言观色的继续发表言论,“回头还是把宋建成叫来问问吧,还有严明他爸,你不是说严福中以前是打手吗?一个打手杀死三个孩子再容易不过了,还有詹磊,据我了解他在国外工作了十年,后来创办了闪耀数码开发公司……你不觉得近几起案子涉及的有名人士太多了点吗?”
澹台梵音的察言观色显然不到位,因为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听到詹磊名字时沈兆墨跳动的眉毛。
“兆墨……”
她说话的声音柔美动听,细细的嗓音干净清脆,带着点小心翼翼,又有些不经意间的讨好,沈兆墨听着心里痒痒的,微微侧头瞧见她不知所措又为难的神情,心软下来,于是没大有好气地说:“这些成功人士的第一桶金哪个是干净的,违法犯罪的事做多了,神经也麻木了,还在乎金子是不是泡在血水里吗?”
总算是开口了,这捋毛捋得还真艰难,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难哄,澹台梵音松了口气的同时,默默感叹道。
“你是打算今天就去找詹磊?”澹台梵音问。
沈兆墨太阳穴直跳,又瞪了她一眼。
“詹磊的背景你倒是清楚。”他闷闷的说。
“能不清楚吗,自从知道是同一个城市的,詹毅黔那嘴里就没少提过他老爸,不光他爸,他妈、他亲戚、连他祖宗八代都快给我交代明白了,幸亏我没什么坏心眼,要不然一骗一个准……呃……”
澹台梵音不敢再往下说了,沈兆墨愈加黑沉的脸色,颇有一种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劲头,这人身上就跟通了电似的,毛说炸就炸。
好吧,沉默是金,有时还挺正确的。
刚一进二楼走廊,一行人差点被一嗓子惊天吼声惊得退出去,抬头一看,这哪还是市公安局啊,简直就是菜市场,一个个都跟居委会老大妈似的两三个一团,交头接耳的嘀咕。
“唉唉唉,这都堆这干什么呢?咱局里进马戏团了,怎么都变成好奇宝宝了?来来来,我看看有没有小丑。”
穆恒不嫌牙疼的说着别人的同时,自己顺着人群的缝隙向前挤进去,然后——没有两秒钟就缩着脖子逃出来了。
里面的角色跟小丑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另一个角度说,都挺吓人的——一个名叫宋建成的夜叉,正仗着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功勋在侯局办公室里兴师问罪呢。
“侯局,您是老领导、老警察、老党员了。”
侯局冷笑一声,心想谢谢你还没说我是老古董。
“我就想来问问您,为什么明明抓住了凶手,却迟迟不肯移交,不肯给我女儿一个交代呢?侯局,我宋建成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侯局皮笑肉不笑的操着官腔说:“宋总,你这是哪的话,我可没有这么大权利,令爱的案件牵扯甚广,有很多疑点我们还未查证,烦请您谅解。”
宋建成双手握紧,有些咬牙切齿:“侯局,说句遭天谴的话,别人的死活关我何事,我只要我的正义得到伸张,我的孩子,那么一个善良的孩子,就这样惨死,换了侯局你,还顾得上他人吗?”
善良?别糟蹋那个词了,您也不怕闪了舌头。穆恒还有其他几个站在不远处偷听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骂道。
侯局叹了口气,“宋总,您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是个当父亲的,女儿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我再清楚不过,哪怕在别人眼中不那么美好,可却是我们的心头肉。”
宋建成的脸色难看无比,他不是傻子,听得出侯局的言外之意,于是强烈的怒火让他忍不住撕破了脸,“候瑜,你是存心跟我对着干了,你们一群警察竟然包庇罪犯,不顾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你信不信我去找媒体、找电视台,那时候我看你们还能不能保住身上穿的这层皮!”
屋里剑拔弩张,外面众人也是忐忑不安,穆恒凑到沈兆墨身边,小声说:“侯局打得过那夜叉吗?你不进去?”
沈兆墨张嘴刚要开口,就听身边那细细的声音无心的飘来一句:“……原来侯局叫侯瑜啊。”
沈兆墨懵了,穆恒懵了,夏晴懵了,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澹台梵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我不知道侯局的名字,一时、不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沈兆墨揽进怀里,也不跟她怄气了,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澹台梵音感到头顶上的人正把脸埋在自己肩上窃笑,不光他,凡是听到她这句话的,无一不担心声音太大而憋得满脸通红,夏晴直接爬到墙上,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无声的砸着墙。
澹台梵音干咳了几声,面颊窜上一层微红。
“……妹妹,”夏晴腾出了个空,抹着笑出的眼泪,压低嗓音说:“你太治愈了,简直是恢复心情的上好营养品啊……哈哈哈,不行了,我的肚子。”她接着跟墙壁亲密接触去了。
“宋总,我都这把年纪了,再过两年就退休,所以在很多事上要比你想的看得开,也豁得出去。”侯局的声音再次响起,笑声立刻戛然而止,“不过您大老远跑这一趟,也不能让您无功而返,令爱的案件,倒是有一事像个您请教,您也想快点给您女儿一个交代吧?”
从候局几乎成了缝隙的眼睛中射出一道凛冽的光芒,那目光逼的宋建成向后退了两步,随后,侯局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沈兆墨,还不进来!”
这老狐狸……都成精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沈兆墨信步走进,身后穆恒他们探出脑袋,向里面张望,紧接着,就听侯局又是一嗓子:“你们这群兔崽子,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都给我滚回办公室去!年底的党员教育课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关门!”
沈兆墨不敢怠慢,听话的把门关上,屋外的人群立刻发出无声的抗议。
“你们想干什么?”瞧着这左右夹击,宋建成明显感到紧张。
沈兆墨看着宋建成,以平静且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宋总,有件事想请您核实一下,十六年前的八月十四号,您还记得您在干什么吗?”
宋建成木然的看着屋里的两人,脸色煞白,嘴唇的颤抖变得越来越明显,说出话时,声音都在颤抖:“沈队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十六年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你脑子是不正常吗?!”
有这么一种人,越心虚,声音越大。
沈兆墨淡然一笑,“宋总,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死吗?”他把澹台梵音整理出的名单拍在桌上,让宋建成自己看,“杀人犯每杀一个人就会留下一个信息,这是他特意留给你们的,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水坝下埋藏的尸骨了。”
宋建成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沈警官,你别欺人太甚,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杀人犯留下的信息是给我看的,别开玩笑了,不过一个方向,什么意义都没有!”
沈兆墨没理他,自说自的:“从绑架到杀人再到抛尸,就算是三个小孩,一个人也控制不住,所以应该不止一人,宋总的角色是下手杀的,还是挖坑埋的呢?我想按照宋总的性格,可能善后要更适合您。”
“侯瑜!这就是你们警察的态度吗!”宋建成叫嚷道。
“抱歉宋总,挖出尸骨必然要查明真相,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侯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凶手不惜杀人也要将我们引导到这三具尸骨,用了十五年的时间铺了一张大网,就不会轻易放弃,他既然能将证人送到我们面前,自然可以再把证据送给我们,宋总你认为你的沉默能撑到几时?”
“我再说一遍,我……”
一瞬间,宋建成的瞳孔中窜出来惊恐,他挣扎着呻吟一声,扑通栽倒在地上开始来回打滚,一只手按在喉部,另一只手抓着地板,没几下子,地板上就出现道道血痕,面部涨得通红发紫,头上的血管被憋得爆了出来。
沈兆墨扑上去将他按在地上,侯局抄起电话叫救护车。
遗憾的是,地面上的人扑腾了没几下,就死了……
离市公安局有点距离的办公楼上,男子站在落地玻璃前欣赏风景,他心情很好,真的非常好,没有想到以防万一做得准备真的有派上用处的那天。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今天股市趋势,浓烈清香的咖啡摆在一旁,办公室一角的文竹茁壮的成长着。
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于是,一首欢快的旋律不知不觉从他的嘴里缓缓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