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眼前这位刚失去丈夫没多久的女性操着不友善的口吻,一双眼睛好似擦了锅底灰,黑黢黢的,狐疑的瞪着她。
澹台梵音下意识数着她身上的颜色,撇开用色大胆的大红配绿不说,脚底一双黑色高跟鞋,脑后一堆万紫千红的、不知用什么鸟的毛做的发绳,整体打扮极易刺激人类敏感的视觉神经,而造成眼晕这种难受的病症。
女人扫了眼目瞪口呆的澹台梵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似乎在变着法的告诉她自己没有时间。
“您是吴女士?”澹台梵音耐着性子,笑嘻嘻的问,琉璃似的透亮的眸子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我是,你到底是谁啊?”吴寡妇的表情从不和善转到厌恶,中间用了不到三秒钟,突然,她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大吃一惊,手指指着她,暴怒道:“你该不会是那王八蛋在外的女人吧?竟然找到家里,臭不要脸的,勾搭别人的男人,我告诉你赶紧滚!”
澹台梵音:“……”
这女人究竟是用身体的哪个零部件得出来的结论?一盆脏水从天而降浇了个彻底,澹台梵音差点让她呛得说不出话,她惊愕的抬头看了吴寡妇一眼,怀疑她是患精神错乱或是被害妄想症了
吴寡妇没有留意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涂成血红色的手指缓缓地摩擦着手机屏幕,一只脚踩着老旧木门下的门槛,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瞪着澹台梵音,说:“你们这帮小妖精,凭这自己有张长得好看的面皮就到处勾三搭四,不知羞耻。不过今天你来我正好问问,你……看上我们家那位什么了?是钱吧?告诉你别指望我能给你一分钱!那不要脸的王八蛋和你做了什么约定我懒得管,可人死了,啥都不算数,你就省省吧。”
澹台梵音开始有些生气,敛去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说到底你总归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长得漂亮算什么,还不是被人……”
“吴女士!”察觉到了她下面这句话肯定难听到不堪入耳,澹台梵音大声打断她,那双透亮的目光中多了份厌恶以及努力克制下去的怒火,“你误会了,我是杂志社的记者。”说着,她掏出柳鸣给她做的假工作证,在吴寡妇眼前晃了晃。
为了更快速少废话的打入对方内部,澹台梵音的包里常常装了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证件,基本上都是跟出版社相关,她不常用,因为大部分人都会好好说话、较为通情达理,只有偶尔遇上朵奇葩,比如眼前这位,她才不得不拿出来。
当然,打通关系最好的手段还是要靠连鬼都能被驱使的东西……
只见澹台梵音从包中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信封,似笑非笑的递到吴寡妇面前,“这是我们杂志社的一点心意,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您节哀,我只想问几个问题,能否占用您点时间?”
吴寡妇嘴角僵硬的抽动了一下,下一秒就转变成一个夸张带有点尴尬的笑容,她一把抽过信封,一时间手舞足蹈的,“哎呀,你……你看看我干的什么事啊,小姑娘你别介意啊,你、你也不早说,这闹得……”
早说?这位大姐,你给我时间说了吗?!
面对吴寡妇的大变脸,澹台梵音强颜欢笑道:“没关系,谁家遇到这种糟心事都不舒服。”
“对啊,对啊,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快进来,外边怪热的,别晒坏了。”
她热情的把澹台梵音迎进屋,完全不像是刚刚还把人家堵在门口满嘴脏话的样子。
这屋子似乎是新装修的,还能闻见轻微的甲醛味,客厅中有许多的家具,摆了个满满当当——方桌、圆桌、沙发、靠椅、外加一架灰尘落得有一寸高的钢琴,家具全是新的。墙上挂了台崭新的液晶电视,桌上摆了个烟灰缸,里面残留着几个烟蒂和一层烟灰,要么就是这位女主人自己抽烟,要么就是……澹台梵音懒得往下想。
两人面对面坐在皮制沙发上,澹台梵音被沙发上的皮革味熏得生出种晕车的恶心感。
吴寡妇名叫吴美兴,她一边给澹台梵音倒水拿着吃的,一边问道:“妹妹,你要问什么尽管问,你大姐我一定有啥说啥,就算为了刚才的事道歉了。”
好家伙,这近乎套的。
“今年年初,六塘村发生了命案,这您听过吧。”
吴美兴一拍大腿,说:“怎么不知道,死的要多惨有多惨的,两人的脖子上豁开了个口子,脑袋都快掉下来了,可瘆人了,当时我还跑去看了呢,人就、就”她两手摊平比划着,“就这样抬出来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对了,死的那家男人前两天犯事了,你知道吧?”
澹台梵音答了声“知道。”
“我认识那钱彼,我家那位的寿衣纸钱就是从他那买的,要说人虽然蔫不拉几、没太大出息,可算是个好人,那人姓吕对吧,绑了人还差点烧死他们全家,这得多大的仇啊!”
“好像是怀疑钱彼下咒杀死他家人,下咒杀人,可能吗?这钱彼似乎在镇上小有名气,能通灵什么的。”澹台梵音没有绕圈,直奔主题。
吴美兴一顿,接着神经质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像是准备盘算某个惊天行动一样,微微向前倾身,“那都是他瞎吹的!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也别写在杂志上,要是那家母女真是被咒杀的话,姓吕的就找错人了,钱彼那个没出息的可没有这么大能耐,可有个人可以……六塘村北边有间小房子,黑屋顶、外面罩着一圈篱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家,住在那里的女人……可是真的。”
“真的是指……神婆还是蛊婆?”
“不知道,她懂不少东西,姓吕的应该先去找她,兴许一下子就能知道凶手身份了呢。”
“大姐,你去找过她吗?”
“我……”吴美兴目光闪烁不定,脸色有点难看,“……我去过。妹妹,你也瞧见了我刚才的样,自从我家那口子在外有女人,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所以我才去找她,你别问我去求什么了,我承认,我没去求什么好事,我就图解气。”
“很多人去吗?”
“不知道,我想大部分人都不信吧,毕竟在这个时代……要说我们这里邪乎的很,听说从很久很久年前开始就总是闹些鬼呀、妖啊之类的。”
澹台梵音听了眉头一皱,立刻问:“你去的时候见没见过一只大白猫,比平常的猫大了许多的那种?”
“农村里猫很多,没留意,那女人应该养过猫吧,我有次去时听到她屋里有猫叫。”
告别了吴美兴,澹台梵音回到钱彼家跟沈兆墨两人汇合,三个人一起坐车离开。
由于还惦记着马斯理奥神父,澹台梵音必需赶回去跟沃尔特警司开视频会议,这段时间忙的晕头转向,她无可奈何的暂停了自己的研究,向学校申请了休假,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马斯理奥神父和解开视频中女孩疯癫的秘密上。
沃尔特他们的调查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因此会议不到半个小时就草草结束了,自从费罗主教出事,教区里便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人人自危,根本不会去管他人的死活。澹台梵音合上电脑,捏了捏眉心,只感觉心力交瘁,头疼的厉害,太阳穴猛烈的跳动,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她踢着大拖鞋拖着脚步来到厨房,沈兆墨正在洗着一大把蘑菇,听到动静,头没抬的说了一句:“你再等等,饭马上就好了。”
澹台梵音没吱声,皱着眉头蹭着过去,伸出手从后面抱住沈兆墨,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一下。
沈兆墨停下手里的活,侧过头来,笑了笑,柔声低语的问道:“怎么了?我准备了许多你喜欢吃的。”说完,他指指飘散着肉香的炖锅。
澹台梵音没有说话,双眸黑沉沉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她紧了紧手臂的力量,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就这样跟着沈兆墨动作一起一伏,澹台梵音趴在他身上好半天才起身,然后转到他侧面,看着他将处理好的食材放进沸腾的锅里。
“你前几次受伤后身体就一直没恢复好,这些食物都有补气的功效,待会你多喝点。”沈兆墨把火调小,让它慢慢炖煮。
做完后,他洗了下手,把头枕在自己肩膀上的澹台梵音捞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按平她隆起的眉心,“出去等着吧,这里太呛了。”
澹台梵音凝视着沈兆墨的脸,他的眼窝很深,眼角略微向上弯,目光温和,仅仅用看的,就会有股暖意涌出心底。
“明天你最好查查那几位老人的死亡时间。”澹台梵音在他怀里低声说。
“死亡时间,你是想到什么了吗?”沈兆墨拉开了点距离,捧着她脸,轻柔的摩挲着问。
“假如真是有人仗着猫鬼的名义杀人,那么每隔十二天、地支为子日就要祭祀猫鬼一次,祭祀方法因人而异,杀人也是其中一种。”
“为供养而杀人……要是不是呢?”
澹台梵音一摊手,无奈的笑笑,“最好不是,要不然凶手还真的挺可怕的。”
沈兆墨掀开盖,浓郁的汤汁露出好看的乳白色,他拿着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吹,接着送进澹台梵音嘴里,“小心烫,尝尝咸淡如何。”
“好喝。”澹台梵音笑了起来,顺从的退到客厅,安静的等着吃饭。
过了一会儿,沈兆墨关上火,从厨房里端出几样菜,又盛了米饭和汤,把上来帮忙的澹台梵音赶回座位上,给她摆好碗筷,夹好菜,宛如眼前的女孩就是生活不能自理。
澹台梵音:“……”
她觉得稍微有点过了,这位爷是在伺候月子吗?
夜色渐深,沈兆墨端着两杯茶走出厨房,慢悠悠的来到书房,澹台梵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沈兆墨轻轻放下杯子,拿起掉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给她盖上,各处塞严实,特别是她容易着凉的肩膀。
他跪在懒人沙发旁,凝神安安静静的看了澹台梵音半晌,在握住手腕时,轻柔的碰触着那道永远无法消失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覆在她脸颊上,顺着优美的面部线条慢慢向下移动,在嘴唇上停留了半刻。澹台梵音嘴唇有些干,摸起来没有之前柔软,却像是有吸引力似的使他的手指无法离开。
想要一个人相信自己,难度要比想象的大了许多,有时候需要付出一辈子的努力。望着澹台梵音平静的睡脸,沈兆墨忽然感到心底涌出一丝失落,她肯跟他撒娇,为何就不能对他倾诉?不单单是马斯理奥神父的事,在隐约之间,沈兆墨觉得她还隐藏着某个重大的秘密,始终不肯对自己吐露。
是自己做的还不够,还得不到她的信任吗?
临走前,沈兆墨又替她整理了一次毛毯,似乎不管怎样照顾她,他都感觉还不够,想到这,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