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市的太阳,直到快接近正午才在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天气开始变得寒冷,冷风嗖嗖的吹在本就干燥的人们的脸上。
澹台梵音依依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抬眼一瞧,巨猫甘比诺正以一种神奇的姿势睡在她脚边,身体的扭曲看上去像刚从洗衣机里拎出来的衣服。
她睡眼惺忪的走进厨房泡了壶茶,手机这时响起,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瞬即朝天翻了个白眼。
“姑奶奶,你不会又才起吧?这都连睡了一个星期了还没睡够啊!你这是打算冬眠吗?”
韩清征挑高的语调刺得澹台梵音耳朵直疼。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一会儿我还得去市局呢。”
“市局?正好,我也要去,咱俩一块呗。”
澹台梵音一奇,“你去干什么?”
韩清征支吾了半天,才跟大舌头似的吐出一串勉强能听出大概意思的话:“有些事需要找沈队长,我不是……回了趟东城吗……然后,还有……”他猛咳了一嗓子,“哎呀,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澹台梵音感觉自己跟他说话累心,便开启免提不再搭话,一边梳洗穿衣,一边听着韩清征鬼扯着自己回来后是如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所谓给点阳光就灿烂,而这位韩大爷,就算不给阳光,他都能灿烂无比、百花齐放给你看,还顺道给你一个“本大爷厉害吧”的眼神。
案子算是告一段落,正如她所料,赛斯特一再咆哮自己目标的崇高和伟大,而对于账户上的巨款以及南非的那片地,他坚称那是“思想者”他们借他的名字做得勾当,自己不知道也从未使用过那些钱。沃尔特怀疑这位自视清高、道貌岸然的圣职者很可能准备利用《宗教法》让自己脱罪。不过,无论他到底是不是为了给上帝“代言”,仅凭窃取机密和残害同胞这两项,教廷恐怕不会轻易饶过他,除非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能想一出一些巧妙的办法来给自己开脱罪名。
钟楼事件过后,由于没有直接参与犯罪,孙奇被他父母接回了家。可听梅里特后来说,“思想者”他们这次似乎使劲过大,伤及了他的大脑,回到家没两天,他与父母发生口角之时,竟抄起了水果刀捅死了父母,现在,警方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不是太理想,孙奇的精神状况十分不乐观,。
那个女孩被马斯理奥神父在向警局递交了申请后送去了罗马,听说是红衣主教亲自下的命令,好像也是教皇的意思,这消息把马斯理奥神父惊得不轻。
至于,“思想者”……很不幸,他死在了监狱里,就在准备移交给中国警方的前一天晚上。金法医检查了他的尸体,检验出他是服用了某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市面上从未有过,应该是特制的药物,这种药会极为缓慢的侵蚀脑神经,可能要花上几天,也可能花上几个星期。从时间上看,“思想者”人在钟塔时估计就已经吞下了,沃尔特还有沈兆墨都认为,是他的幕后老板灭的口。
重案组办公室里,忙碌的都快秃头了的刑警们难得的过上了清静日子,都懒洋洋的坐在桌边,鼓捣着沉积已久的报告。
秦壬趴在桌上打瞌睡,周延揣着手站在不远处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默默的走过去,先是双手合十在他前拜了拜,然后,蹑手蹑脚的挑起他的一撮头发,开始练起了编小辫。旁边的观众们忍笑忍出内伤,一个个抱着肚子低头直锤桌子,大冷的天,他们笑的浑身都是汗,连暖气都省了。
澹台梵音进门时,众人玩的正欢,穆恒急忙在嘴前竖了根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缝,快要给笑没了。
“干什么呢?”澹台梵音瞧了眼专心致志研究发型的周延,不由得一笑,问道。
“老周挨他闺女批了,说是他绑的头发跟天线宝宝一样,给人好好一小姑娘弄得怒发冲冠的,哭啊闹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就只好拿秦壬练练手,谁让他是我们这头发最长的呢。”
“你就不怕他事后恼?”
“同事之间,要发挥友爱精神的嘛。”
夏晴甩着胳膊一副大佬模样凑过来,按了一下穆恒的肩膀,不怀好意的一笑,“你头上的毛也不短啊,怎么不见你发挥一下友爱精神呢?”
穆恒双手捂住肩膀,故作委屈的嘤嘤叹道:“夏姐姐,奴家有心系之人,如果失去容貌,这让奴家以后怎么活啊!”
“我觉得挺好,头发拆开后绝对是时尚新款,都不用去理发店了。”
听见声音,夏晴和穆恒顿时都一哆嗦,猛地一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个头还挺高,头顶上方就是门框。
“我去!这怎么还一人啊!”穆恒向后退了几步,仰头看了看韩清征,又回头看向澹台梵音,“谁啊这是?”
韩清征也不认生,痛快的一伸手,穆恒还没反应过来呢,手就被他给紧紧握住,“我是澹台的大学同学,韩清征,在澳洲经营一家小超市,澹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多指教啊!”
穆恒上下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哥们的性格还挺讨喜,瞬间露出了一副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澹台的朋友啊,我们欢迎,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别客气!”
“那敢情好,我这次来得急,下回给你们带好吃的慰劳慰劳大家,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穆恒立刻双眼放光,“我们什么都吃,不挑的!”
“那更好了,哈哈哈!”
一旁,夏晴和澹台梵音听着两人的对话,无声的对望了一下,随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听到动静的沈兆墨从他办公室迎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想念了好久的人捞进怀里亲几下,他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澹台梵音自从回来,他一直没见她,一来是不想打扰她休息,二来,毒品制造案和贿赂案的收尾工作忙的让人抓狂,也没那功夫,因此现在一见真人,情不自禁的一发不可收拾。
韩清征眨巴眨巴眼盯了一会儿,挠挠头,又眨巴眨巴眼。
穆恒此时无奈的摇头道:“咳咳……呃……习惯了就好了,你看看我们,早就习惯了……我说你俩差不多行了啊,虐谁呢这是。”
众人坐在沈兆墨的小办公室里,韩清征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往前一推,说:“这是我朋友查到的工厂制毒的证据,希望对你们有用。”
夏晴不解的一歪头,“怎么拿到这了,不是该送给东城吗?”
韩清征说:“我想你们应该更需要,毕竟‘思想者’的同伙是被你们抓住的,东西我放这了,怎么处理就交给你们。”
澹台梵音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人……找到了?”
“没有,看来就像你说的,恐怕是找不到了,警察说人……确实已经死了,是管事的经理交代的,他曾见到一个血淋淋的年轻人躺在地上……”
沈兆墨拿起资料,郑重的放在桌面上,回头看向韩清征,“谢谢,我们一定会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还有被冤枉的人们也是。”
韩清征点点头,表示感谢。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随后,他扭头面向澹台梵音,“你怎么意识到赛斯特就是真凶的?你当时跟威廉斯嘀咕的到底是什么?”
澹台梵音微微一笑,“是因为那份遗书。你仔细想想,假如换做你,当你意识到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惦记着你藏的东西,还会大晚上的跟人单独见面吗?还是去有着特殊意义的旧屋?”
韩清征顺着她的话思考。
“修女事件过后,约翰神父他们肯定会加倍留意小心,特别是学校里的人,这从威廉斯身上就能发现到,他们不是一开始就十分排斥威廉斯吗?无论他怎样接近都不肯给他好脸,就是因为他们在防备着威廉斯,担心他是另一个惦记笔记的人。假克罗神父跟约翰神父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交心的程度,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在毫无防备下单独在赴约呢?”
“是这样,”韩清征深有同感,“所以你就怀疑了赛斯特……不对啊,他们不是查到赛斯特犯罪的秘密了吗?怎么还敢赴约?”
“我只能……试着想象一下……”她说话有些吞吐,“我想约翰神父他们是想听他亲口忏悔吧……”
“什——!”韩清征诧异的张大了嘴。
“就像赛斯特所说,我们可能不太能理解拥有虔诚信仰之人的想法,就因为他们虔诚,因此哪怕明知对方早已背叛了教廷,却还想亲耳听他说出口,一心渴望他能幡然悔悟、真心忏悔,法兰和里昂虽然不是圣职者,但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情。”
“还真是傻到家了……”穆恒的这句话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反而是满满的怜悯。
“那你跟威廉斯说的什么?”韩清征又问。
“我没跟他细说,只让他看住赛斯特,不要让他乱跑……这是我的失误,因为还未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就选择先什么也不说,说实话我现在一想还是会懊悔不已,如果当时给他交代清楚,也不至于他和马斯理奥神父被赛斯特胁迫。”
“威廉斯告诉沃尔特警司,赛斯特说自己怀疑东西就藏在钟楼里,这才邀他们一起去找,在临走的时候又让他们喝了杯茶,大概也是‘思想者’那边做得特殊药物吧,反正等走到钟楼里的时候两人就晕的不行了。”
“那首《伦敦桥要倒了》的童谣,”澹台梵音捏着衣服上的扣子,“加洛林神父起初仅仅用它暗示照片和资料的隐藏地点,然而,估计‘思想者’无心听了去,认为很有意思,于是也用它暗示毒百合的种植地点,却没有发现童谣真正的意义,一切皆是机缘巧合。”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说道‘思想者’,”穆恒插话道,“他原名陆峰,临市人,从小是个学霸,还是高考理科状元,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家里做生意,衣食无忧,简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投了个这么好的胎,在他二十岁的时候,陆家一大家子一起去山上玩,走环山路的时候大巴车出故障意外跌落下山谷,结果所有人都死了,整个家族只剩下他一人。”
“够狠的,连亲戚都不放过,斩草除根啊。”澹台梵音冷道。
“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了陆家全部资产,够他挥霍上三辈子的了,可陆峰一死,那些钱就都不不翼而飞了,我们虽然还在追查,但没有找到可用线索。”
“陆峰的同伙怎么样了?”
“跟詹毅黔态度一样,不愧是一个组织里出来的,自己的事随便怎么问都行,一问幕后的老板便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我也真服了。”
他扫了眼外边,大办公室里此时热闹非凡,秦壬已经醒了,正揪着自己鸟窝一样头发跟周延算账,周围起哄的起哄,叫好的叫好,“这里的还没找到,怕是藏得太深,总之,我们今后行动一定要小心。”
“是鬼,就会有抓住的一天,大家加油吧。”只听身旁的韩清征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澹台梵音侧头看着他,“你什么回去?”
“我啊……可能不回去了……”他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回道,“经过这次的事,我发现当警察也挺有意思的,我在想……”他直愣愣的盯着沈兆墨,把他盯出一身鸡皮疙瘩,“要不就服从我爸一回,考个公务员?我就进重案组,到时候,沈队长,你可要拉我一把啊。”
“……你……不会吧……”
澹台梵音苦闷的双手掩面,发出声宛如世界毁灭了一般的悲怆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