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什么?”穆恒有点脑仁疼,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要不就是被几起分尸刺激的反应迟钝了,要不然这人的疯话,怎么他都听着发懵呢?
不光穆恒发懵,郭仁义也足足反应了一分钟……还是没反应过来。
沈兆墨回过头,与身后的澹台梵音对视一眼,他的这个举动被男子看在了眼里。
“你怎么了?”男子操着幼稚的语调,暴雨斜打在他脸上,水顺着脸颊流下,他下意识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结果弄得更湿了。
沈兆墨一笑,雨伞遮住了他额头,伞下露出的面孔在水气蒙蒙下,显出一种一眼望不透的深沉,上挑的眼眸在这一笑中虽然颇有韵味,但却多了份莫名的犀利。
“问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他故意把音调拉长。
“宋大海。”男子一指波涛汹涌的海面,“就是那个大海,好听吧。”
“好听。大海,我们想多问一些关于你看到的大威德明王,要不咱们去老书记家,吃点东西,坐下来聊聊,怎么样?”
一听吃东西,宋大海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澹台梵音不禁把他跟某个正吐得死去活来的吃货重合在一起。
现场已被大雨完全破坏,为了不让尸块继续被雨水浸泡,郭仁义只好找来隔水用的帆布把尸块收敛起来带回去,又勉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才不情不愿的撤回了老书记家。
几个发现尸体的小孩跟匆匆赶来的父母还在老书记家里等着,郭仁义安置好尸体,简单擦了擦头上的水,开始对孩子进行问话。
小男孩脸色发白,由于依偎在母亲怀里,相对之前要镇静不少,他抬起半张脸看着郭仁义。
“小朋友,感觉怎么样了?能告诉我叔叔发生了什么吗?”郭仁义柔声问。
男孩抓紧母亲的衣服,声音小的几乎快听不见,“今天……下雨,学校停课,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郭仁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你妈妈不会怪你的,你看,你不是勇敢的跑来找人帮忙吗?你帮了警察叔叔一个大忙,所以妈妈不会骂你的。”
男孩急忙抬头看向妈妈,又气又担心的年轻母亲早就没了骂人的力气,只得无奈的抚摸着孩子冻红的小脸。
“你们海岸干什么?”郭仁义问。
“抓螃蟹……”
郭仁义一惊,“暴雨天里抓螃蟹?”
再说那种石子地里有螃蟹吗?
“有些螃蟹会趁着雨水出来找吃的,有的也会被冲到海岸上,我们是这样听说的,所以就像试试……万一能抓到大个的呢?回家就可以吃了。”
哪个缺德的这么误人子弟!
“你喜欢吃螃蟹?”郭仁义哭笑不得的问。
男孩害羞的把头埋回母亲的怀里。
“好,回头叔叔给你送几只大磅蟹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男孩眼哭红的眼中闪出一道亮光,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吃螃蟹,他坐直身体,带着哭过后的鼻音说:“我们在岸边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螃蟹,天上又打雷又打闪的挺可怕的,我就想回家了,从海岸边的一块岩石上爬上去,穿过树林那条路离我家更近,虽然妈妈和爸爸天天告诉我不要抄近道,太危险,但我想赶快回家所以……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那些东西……”
“是你发现的?”
“是,我还以为是鱼,打鱼的叔叔们经常在海岸上杀鱼……所以我认为是鱼……走了过去后……我就看见了一对耳朵,还有手……”
郭仁义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海岸边的状况连身为刑警的自己看了都直反胃,肚子里所有器官都在抗议,这么一个小孩子,他怎么受得了,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之后呢?”
“……我叫了一声,其他同学就跑来看,之后,我们就跑回来喊人帮忙。”
“做得好。”郭仁义鼓励道。
孩子们临走之前,韩清征十分大方的从背包里取出各种新奇古怪的小零食塞给他们,他掏东西时,孩子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包,仿佛盯着哆啦a梦的口袋,被崇拜的眼神环绕的韩清征,得意的还表演了个魔术,逗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严肃且沉重的空气,经过这么一闹,算是缓和了一些。
孩子和家长们走后,老书记领着宋大海来到客厅,他嘴角沾着饼干屑,还不停的打着饱嗝,完全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老书记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坐下,随后,来到沈兆墨他们跟前压低声音说:“这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他爸妈带他去市里赶集,结果孩子贪玩不小心走丢了,也不知道被谁抓住又受了多少折磨,反正等警察毁了拐卖儿童的窝点、找到孩子时,他就成了这个样子,医生说受到的刺激太大治不好了。”
“他靠什么生活呢?”沈兆墨问。
“村里给他申请了补助金,他不用吃药,所以那些钱足够他平常生活的了。”
穆恒双手掐腰,看着对桌上的杯子产生浓厚兴趣的宋大海,“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都在,还有个姐姐,她嫁给了同村的人。大海虽然傻,但他不惹事,所以,并不讨人厌,他们家邻居有时候会多做些吃的给大海的爸妈送去,老两口年纪都不小了,多少力不从心。你们就把他当作一个孩子,耐心一点他会很配合的。”
老书记坐在宋大海旁边,韩清征又跟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三根巧克力棒,给了宋大海一根,自己留一根,剩下一根给了澹台梵音。
澹台梵音接过巧克力棒,心中五味杂陈,觉得怎么那么别扭。
“大海。”沈兆墨把低头啃巧克力的大海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你看到的大威德明王长什么样子?”
由于巧克力棒还含在嘴里,宋大海口齿不清的、还滴着哈喇子,边想边说:“就是……庙中大威德明王的模样啊,长着好多的手,好多的脚。”
“你在岩石顶上看到大威德明王?”穆恒还是不太相信,于是又问了一遍。
“看到了。”
“什么时候看到的?”
“昨天晚上。”
“你看到大威德明王在干什么?”澹台梵音问,顺手把自己的巧克力棒给了他。
宋大海开心的一笑,那副笑容确实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大威德明王在……扔东西。”说着,他比划了两下,动作就像给鱼塘里的鱼喂食,“就这样扔下去,我看到了。”
“就站在我们今天围着的岩石顶上?”
“是的,我不会错的,我一直跟着呢。”
霎那间,众人的内心就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强烈的一震,“跟着”是什么意思?难道宋大海一直跟在凶手后面?他见到了凶手?
郭仁义迫不及待的发问:“你说跟着,你是跟着凶、不,跟着大威德明王来到的岩顶吗?”
宋大海一脸的轻描淡写,“跟着啊,我啊看到从明王发威了,他发了好大的火,我看到他杀死了地上躺着的人,很可怕的!然后啊,他就开始念经……我觉得应该是念经,反正我听不懂,再然后……哦哦,再然后他就把那人砍成了好几块,他切的挺仔细的,我见过我爸杀猪,明王比我爸手法快多了,噼里啪啦的就这样剁了好长时间呢,最后就扔到了山崖底下。我还觉得奇怪呢,明王费了半天劲为什么要扔了呢?他不自己吃吗?我听说明王是吃人的。”
穆恒无语的按住脑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了,这么个血腥残忍的犯案过程从这位大海“小朋友”嘴里说出来惊悚倒是更上一层楼,特别是用他那天真无邪口吻……为什么不留下吃……想想现场那个血肉横飞的场景,穆恒皱了皱眉头,酸水就跟遇热的温度计一般、从胃里直线上升。
他眼睛瞥向宋大海身旁的老书记,老头的表情一言难尽,硬要给个说法,只能说面带死气,感觉今晚就能去阎王殿转上两圈了。
“你能带我们去找大威德明王吗?”沈兆墨问。
“能……或许能……我不太确定……”
“大威德明王用什么杀的人?”澹台梵音面色沉重,语气却格外冷静。
“用的自己角啊,好长好长的角,一下就把那个人脑袋戳了个洞。”宋大海说着,模仿了一声气球漏气的声音。
韩清征顿时被巧克力呛住,跑到墙角“捶胸顿足”。
“我做得也很好吧。”宋大海满心期待的看着郭仁义。
郭仁义一愣,又马上明白过来,心说宋大海估计听到了自己跟男孩的对话,他清了清嗓子,笑了笑,“嗯……做得很好。”
宋大海没动静,还是紧紧的盯着他,盯得郭仁义心里一个劲发毛。
“蝈蝈,头,摸头。”穆恒用胳膊戳戳他。
郭仁义“哦”了一声,伸手在宋大海头上摸了两下。
接着,宋大海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笑得春光灿烂,像是第一次被人夸奖,那副感动快乐的模样看得郭仁义眼眶一酸。
如同盖子般的乌云层未有一丝褪去的意思,等吴法医带着法医组冒着“生命危险”赶到老书记家、看到那堆被“洗礼”过好几次的尸块时,郁闷加生气,让他都快走火入魔了。
一大批的人在老书记的家里忙里忙外的工作,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吴法医,尸体怎么样?”郭仁义问了句。
蹲在地上的吴法医立刻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怎么样……干净的都能直接上锅蒸了,能怎么样!”他没好气的看着一地的碎肉,指着其中一块,说“男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前后,不算胖,挺瘦的,死亡时间初步推测……我觉得用猜更合适,昨天凌晨到下午之间。”
“跨度这么大?”
“废话!都成这样了能给你个范围就不错,至于能不能再缩小一点,我只能回去试试,另外,拼出脑袋已经不可能了,被大雨一冲头骨没剩下几块,鼻子眼睛这些五官还在,眼球没了,另外,我刚才去现场转了一圈,在岩石缝里找到一部分体内器官,你们的人干活越来越糊弄了啊。”
“身体器官还在,跟郝军的尸体不一样。”
“这具尸体切的比郝军的还要碎,相比起来,凶手要更恨这个人。你们给我找来点邱彦豪的dna,我好比对。郭队,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了,我要带着尸块回局里了。”
郭仁义一挑眉,“在这天气下回去?”
吴法医站起身,仰望了下远方咆哮翻滚的海洋,禁不住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