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的想法很朴素，很适合普惠大众的大锅饭，更适合被人时刻挂在嘴里的大局观。

——但唯独不适合市场经济下的产学研。

“其实周校长要看得更远一些，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同意远芯的方案，只是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比较大……”李高亮叹道。

自从去年和苏远山一同去作报告时，被苏远山一番“你管老百姓吃不吃包饭，你科学家就只管搞科学”的言论所警醒后，李高亮看问题的层次反而更高了。

李高亮很清醒地意识到，要想将产学研结合实行下去，真正做出有意义的成果，就必须让那些与企业合作的课题接受考验。

至于那些没市场产生不了经济效益的领域怎么办？废话！当然是找国家了！

就算是西边，没有经济效益的领域也是依靠捐款和政府扶持走下去的，而且人家还走得很好。

“不过周校长确实也有困难。”苏星河说完马上看着儿子：“我这可不是帮周校长说话啊。”

他知道，自己儿子最讨厌听到说“难”了。在儿子眼中，似乎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事。儿子的口头禅就是“没事，慢慢来。”——可以慢慢来，但不能认怂，不能不来。

苏远山呵呵一笑：“我也知道周校长的难处，不患寡而患不均，古来有之。但咱们正处于全面深化改革的第一波浪潮当中。如果没有担当，还想着当过去的老好人，那还不如当居委会主任去，对吧李叔。”

李高亮嘿嘿笑了声，苏远山初生牛犊，谁都可以议论。但他和苏星河就没办法搭腔了。

“要不我们通过额外给一笔捐款的形式来支援一下学校？”苏星河随口提议道。

一个成功的企业和企业家，给母校捐款天经地义。

苏远山瞥了父亲一笑，笑嘻嘻地道：“爸，你才当上系主任，到时候满学校都说你的主任是花钱买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苏星河立刻闭嘴，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很是懊恼，为了挽回面子，他马上问儿子：“但问题总得解决，你有什么办法？”

“与其让教授们等着天上掉课题，或者拿着项目等批钱，还不如去拿着idea去找钱。”苏远山笑了笑道：“既然要弄成产学研试点，只把目光放在远芯一家身上，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说话？单片机的专利我们愿意高价购买，是因为我们有能力把单片机市场化之后赚回更多的利润，而不是做慈善。”

“当然，作为一家有担当的企业，远芯肯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承担一定的责任——毕竟咱们不是资本家，是先富带动后富嘛！”

“所以远芯这边也会帮一些企业牵线和学校搭桥，同时也会启动类似天使投资的方案，对一些暂时没有回报但可以预期的项目进行投资。”

“此外，钱少人多。那是不是可以学单片机小组那样，大家凑成一个小组，拧成一股绳，先专攻一个有前景或者空白的课题？甚至还可以与外校，与同行成立合作项目组都行。我认为，现在国内的科研水准，并没有到一个教授带手下的研究生能独立完成一项最顶尖领域突破的程度。”

“部里也可以根据下属企业的情况来安排调剂一下科研项目，企业没钱好说，但只要企业认某个成果能带来效益，那是不是就可以让学校和企业联合搞了？学校先贴钱都行，到时候再分利润。”

“穷不思变。”苏远山慢慢说着，望向父亲和李高亮：“只想着吃大户，这种思想要不得。”

两个教授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同时点头。

“好小子，有一套！”

苏远山心说我会的可真不止这一套。

国内的科研到了后面就是一滩水泥，别说苏远山搅不动，就是孙猴子也搅不动。

他只能趁现在还只是一滩泥水的时候，尽可能地利用远芯的影响和与电科的合作模式，为随后几年内那些带着知识归来的海归们树立一个稍稍正面一点的榜样。

譬如，注重一下科研成果的市场化，少造一点假，少搞点学术腐败，对手下的研究生少压榨一点。

如果还能跟着远芯学习，一开始便规范好经费审查制度，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

*

*

送走李高亮后，父子俩这才认真聊起此行的收获。

在展会上，当苏星河拿出91单片机已经进入的产品目录，又当众演示了简单易用的可视化设计程序进行烧录后，立刻便吸引了一干与单片机相关的行业人士的注意。并且，作为远芯的大老板，苏星河本人出现在会展中心便是一个极大的热点——远芯的名气早已传开了。

他在岛上期间，在展会上也只呆了一天，其他时间都在与岛上的各大合作伙伴的老总会晤。譬如联电，譬如积电，当然也少不了那些主板厂的大小boss，更少不了陈道华这个合作伙伴。

苏星河搞学术出身，学者气息极浓，又不失风趣，给各大厂商留下了极佳的印象。就连远道而来的卡莉，也对她这个老板异常地欣赏。

于是托苏星河的面子，岛上一家专注收银一体机的公司发出了1万片yx01的订单，91单片机更是得到了那些搞掌机的电子厂的极大青睐，纷纷签下合作意向。

“爸，还是你比我强。”苏远山拍着父亲的马屁，笑呵呵地道：“我上次闹那么多动静，结果半个子儿都还没见着。”

苏星河笑骂道：“滚蛋，你签了索尼还不够？”

“索尼那是保密的……又不能拿出来炫耀。”苏远山假装叹了口气：“说起来霓国人报复心真是强啊，见久多良木健的样，他怕是想把任天堂往死里整——听硅谷反馈说，他们提的需求真的很大胆，以至于那边的gpu小组都担心cpu会不会拖后腿。”

苏星河是没怎么关注这个，问道：“那到底拖不拖？”

“你大徒弟亲手设计的，又特地优化过，当然不会拖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霓国那边没有好的游戏引擎，搞不出来能发挥ps真正实力的游戏。”

“呵呵，你不会还想开发个引擎吧？”苏星河看着儿子，他知道儿子有建房子自己砍树的习惯。

不料苏远山却摇头：“没那兴趣，再说我又不懂。”

“哈哈哈，还真是很少听到你说有不懂的。”苏星河笑得很开心，这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的儿子还行，不算太过于变态的念头。

“不过……爸，接下来就得给你说个我懂的了。”

苏远山拿过公文包，把他这一周来所做的，关于收购cyrix的预案书递给父亲。

“这是一份准备收购cyrix的预案，里面详细分析了目前收购cyrix的可能性，以及收购之后的风险和收益，以及后续的一些配合布局。”

苏星河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后马上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文件只有五页，苏星河却看了许久。从星海的股权调整规避政策完成收购，再到引进晶圆厂，自己儿子一步接着一步，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抬头望向儿子，只见儿子再次出现了说服自己开发eda时的那种眼神。

苏星河突然一笑。

“好！”

这小子，总算露出爪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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