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家伙在身边,苏远山就算想和妻子滚一下,也要注意下动静……
不过最终还是进行了一场蹑手蹑脚的无言战争。
第二天,夫妻俩早早起床,迎接迫不及待的叶如黛的父母进屋,一大家子人在其乐融融中吃完了早餐,然后送苏星河老两口去机场。
在回来的路上,苏远山接到郑振川的电话,便就地与妻子分开,转道前往隔壁的宏芯。
……
“asml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经造出了第一台euv原型机。”
郑振川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换在别的地方已经是退休的年龄了。但在宏芯,他除了管理企业之外,还依旧活跃在技术二线。
比起以往总是红光满面,今天的郑振川脸上多了几分焦虑。
“嗯,有没有更具体的消息?”苏远山表情镇定,一边说着,一边给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后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这种消息,对于公众来说不可触碰,甚至公众还漠不关心,但对于半导体行业而言,却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就在郑振川打电话之后的半小时,他便收到了来自多人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asml也没有公布相关的技术细节和计划,只是透露了个消息出来。”
“嗯……别慌。”苏远山点了点头, 表情如常。。
在勒紧裤腰带以及获得了德远的支持后,asml终究还是把euv的“原型机”憋了出来——或者说得更准确点, 这应该是概念机。
嗯, 按照时间, 历史上的asml差不多也是在05年左右落地的概念验证机型,然后就发现毛病多多, 于是继续解决问题,然后遇到更多的问题……直到2012年,才最终磕磕碰碰地拿出了真正可以用来流片的原型机。
在苏远山看来, 这次asml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传出消息,更多的是为了找钱——相比上一世他们手握双工件台和浸润式光刻机所带来的丰厚利润,即便有德远帮忙,这一世的asml也要穷很多。
而苏远山更知道, 即便在12年真正拿出了原型机后,asml依旧拿出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邀请当时的intel,台积电,以及三星入股, 以承诺优先供货来获得后续的研发资金。
——而就算在当时, 这三大晶圆厂也是对十年才磨一剑的、问题多多的euv原型机到底能否顺利商用持怀疑态度的。以至于两年半的股票锁定期刚过,台积电就把股份给卖掉了。
因此, 苏远山觉得, asml是没钱了。
他丝毫不慌。
“虽然asml没有公布具体细节, 但我仅从常识来判断,我觉得……按照他们现有的条件, 顶多实现了euv技术的验证, 而算不上真正的原型机。郑叔,我们都知道, 光刻机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可以大力出奇迹的行业了……它可以说算得上人类精密工程学领域的极限。绝对不是短短三五年就能完成的。”
苏远山一边说着,望向郑振川,一脸的笃定:“郑叔, 你比我跟清楚的。”
听了苏远山这话, 郑振川稍稍愣了一下,倒是镇定了下来, 仔细想了想后点头道:“是的, 虽然我们的euv路线走的方向不一样, 但原理是一样的。确实非三五年能成。”
“所以, asml搞这一出,我觉得他们是快蚌埠住了。”
“怎么说?”
“在我们开放了双工件台后,他们能够得以集中资金进行其他技术方向的研发,但你知道的,现在的研发资金投入,怎么可能是以前所能比的?双工件台我们花了五个亿的人民币,浸润式前前后后花了三亿美元……这还是在没有专利和技术壁垒的情况下,现在在他们面前有一大票专利壁垒等着,就算他们花大价钱搞浸润式,也只会迎来同质化竞争。而他们又没有如尼康那样的f2干刻技术……所以,咬牙搞euv,是asml的唯一选择。”
“但euv太花钱了。”苏远山摇摇头:“目前他们的市场份额不到20%,就算有德远之前入股输血,他们也撑不下去的。所以现在放出风声,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冤大头。”
见苏远山一脸的镇定,郑振川算是彻底放心下来,微笑道:“看来我们还不用太担心。”
苏远山乐了:“郑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哈哈,我知道,只不过……怎么说呢,毕竟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有点慌的。”
苏远山“嗯”了一声,含笑摇头,表示不至于。
但他能够理解郑振川为什么会“慌”。
——在他看来,asml要在今年就搞定euv原型机无异于难于登天,堪称奇迹。但眼前这位……却是真正创造过奇迹的。
——苏远山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创造了国产光刻机崛起的奇迹,他只是对国产光刻机怀着信心和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而真正把事干成的,还是郑振川。
再加上一点长久以来的“妄自菲薄”,所以眼前这位大爷下意识地就认为,别人也能创造奇迹的。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苏远山抿了抿嘴,轻声道:“郑叔, asml以自己为筹码开出了赌局,而且对我们而言比较糟糕的是,它目前是唯一的筹码。”
郑振川眉头微微一皱,他能够理解苏远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没钱,那公布消息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要钱,要融资。
所谓赌局,无非是看别人相不相信它asml能够率先搞出euv。
于是郑振川便望向苏远山:“你觉得……他们有戏吗?”
苏远山咬着下嘴唇,紧紧地皱起了眉,在便秘的表情中沉默了数秒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钱到位,只要给时间……我相信他们有这個能力。”
“郑叔,因为他们的方向是对的。”苏远山望向郑振川,轻声道:“所以,我们要加快了。”
……
回到办公室后,苏远山分别和张汝金与梁孟松通了电话,二人均表示不是很相信。但作为asml的合作伙伴以及股东之一,他们还是会去看一看具体的情况。
张汝金比较认同苏远山的分析,他也觉得asml是缺钱了。
但如果asml想要继续拿出股份融资的话,张汝金一时半会还真决定不了。毕竟他也知道,euv现在就是个无底洞……具体怎么样,还得看asml走到了哪一步。
而苏远山给出的建议是,这次要和其他人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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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如果有其他人跟asml,那么德远也要跟,如果其他人不相信asml,那么德远就不再跟了。
“意思是你不看好asml能搞定euv?”在电话中,张汝金有些惊讶苏远山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我看好并且等待宏芯搞定euv。”苏远山如此回答道。
……
果然如苏远山所料,一周后,asml对目前的几个晶圆厂发出了入股邀请。而根据张汝金传来的消息,似乎无论是intel还是三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要先看看技术落实到那一步了,才能做决定。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邀请了华晶。
当然,苏远山也就听个热闹。
一方面,站在纯粹的推动技术进步的角度而言,他确实还是希望euv能够早点诞生。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遇到前世一样的问题——虽然这一世国内的半导体行业早已不是上一世那样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但谁能保证,老美会不会发疯不要脸?
苏远山想到那个从20%技术扩大到任何技术就一阵恶心。
所以,与其把asml养出来,还不如毁灭了,赶紧的。
要是亚洲euv联盟迟迟不争气,大不了让德远把浸润式玩出花来,大不了今后高端芯片成本贵一点就是了。
*
*
“郑教授,欢迎来到电科。”
开学的三天前,苏远山回到电科参加学校教职工大会——他虽然表现得像是一个客座教授,特聘教授,但自从他拿了麦克米兰奖之后,学校就直接把他搞成有编制的全职教授了。
这样的好处是,苏远山自那以后的所有论文和成果,都理所当然地是电科的成果。而当时苏星河为儿子谋“编制”的时候,还有一小撮人腹诽来着……但随着苏远山拿下沃尔夫奖以及诺奖,就算再不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走得好。
这个教职工大会,苏星河自然也是回来参加且亲手把接力棒交给了李高亮,同时还给众人带回了电科新成立的高分子材料学院的院长郑强教授。
散会后,苏远山与席小丁把郑强拐进了席总的办公室。
“苏教授,又见面了。”郑教授今年四十多岁,红光满面,一脸专属于中年人的笑——他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席教授,久仰久仰。”
“郑教授,我才是久仰。”席小丁哈哈一笑道:“老听这家伙说,他在z大遇到个了不得的哥们。我当时一听就很不服气,心想老子和你关系不好吗?嘿……没想到,他还真把你给请来了。”
这里没有外人,就连席总的研究生都没有,只有三个大老爷们坐在沙发上,是以席小丁也口无遮拦起来。
“咳……师兄,我和强哥那是相见恨晚好吧。”
“嗯,当年你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见两人毫不顾忌地互相打趣,郑教授哈哈大笑:“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能到电科来。”
“其实正常的,电科也要转型。”苏远山笑着替郑强教授把茶杯推到面前:“现在各行各业都在说转型,学校也不例外……在传统的通讯和电子领域中,电科现在已经算是国内翘楚,it也首屈一指。但材料领域,特别是高分子材料领域,电科也就是这几年才搞起来的。”
“我们不急于摆脱电子这个前缀,但不表示我们就要死抓着传统领域不放,电科今后的道路,还是要往综合大学方面发展,最起码是理工科综合发展。所以才请了你这个学科带头人过来……”
听到苏远山这么说,就算郑教授脸再厚也赶紧摆手:“算不上算不上,过誉了过誉了。”
开玩笑,眼前这位可是拿了诺奖的学者,在凝聚态物理中那就是国际知名的大佬……
苏远山微微一笑:“其实啊,电科真是个好学校。”
“嗯嗯。”郑教授随口附和。
但随即他便是一愣。
这“废话”里……似乎话里有话啊。
看到郑教授的疑惑,苏远山和席小丁对视了一眼,同时微笑。
当然,有些话,现在是不能说的。而且他俩也不方便说……不然诺大一个学校,享受高级待遇的校长,那算什么了?
“但电科也有问题,而且问题还挺不少。”苏远山不留痕迹地续上了话题,笑着道:“譬如在过去几年,电科一直在追求国际化,甚至到了有些盲目的程度。”
郑教授便收了收笑意,认真地看着苏远山。
他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苏远山不可能是在自己面前背着说他父亲苏星河教授的小话……显然这是有意所指的。
“国际化固然没错,但就像我们在几个月前聊的那样,追求国际化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民族自信,甚至相比多几个国外留学生什么的,学生的自信更加重要。”
听到苏远山旧话重提,郑教授终于谨慎地点了点头,笑着道:“是这个道理。”
“除此之外,电科因为是短时间内崛起的,内部也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再加上前来交流的外教老师,整体而言,学校内部还是有些复杂的。”
说着苏远山便简单地给郑教授介绍了一下情况。
毕竟这位老哥是他拉过来的,且担负着振兴电科一个新学院的责任,要是让郑教授在这里一来就陷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那他显然心理是过不去的。
而且,其实在苏远山看来,电科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快速崛起的过程中,连续三位校长都是出自电科一脉相承的“自己人”。
这固然能够坚持既定路线,搞好萧规曹随。
但也会不可避免地让利益群体更加地牢固和紧密。
说白了,就是更容易诞生学f。
而这,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