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国内开了二十年的互联网会议，这次在班加罗尔举办的第一次真·国际互联网大会明显要“严肃”和正式许多——前者在形式上基本已经演变成了大佬的茶话会以及互联网新兴血液的吹牛逼拉投资的展览会。

因此，班加罗尔腾出了最大的剧场，用来招待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贵客们。

……

讲台上，出身卑微贫寒的领导展现出了他一贯的亲和力，代表国家以及人民对诸位来宾进行了热烈的欢迎，当然, 最后也少不了画出一些看起来就十分美好的大饼，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这个国度对机遇的渴望。

苏远山的座位在第一排中间位置，他左手边是叶如黛，右手边则是盖茨。

这种微妙的安排，其实已经奠定了整个互联网地位的基调——如果说，早期互联网, 硅谷还是india的聪明人向往的地方的话，那么在最近十年, 特别是在移动互联网兴起的这十年, 大量india的it人才则把hk和里昂当成了首选，次选才是硅谷。

省城之所以落在最后，自然不是因为省城的地位和吸引力不够，而是语言问题——在其他地方，只要会英语，工作生活两不误。但省城嘛……工作上当然没问题，可生活上……你非但要学中文，而且极有可能学的还是方言，或者椒盐普通话。

这样的结果自然便是，班加罗尔的互联网从业者们，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 在移动互联网这个领域，他们的隔壁邻居, 才是真正的第一。

“该你了。”叶如黛轻轻碰了一下苏远山——结婚这么多年，她只需要看一眼苏远山的眼神, 就明白自己的丈夫正在走神。

“呢。”苏远山保持着微笑和专注的表情, 收回注意力, 看了一眼妻子, 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盖茨。

盖茨的目光也恰好朝他望来，见苏远山轻轻地吸了口气，盖茨立刻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冲苏远山摇了摇头。

——他对苏远山的了解，自然不如叶如黛的那么深，但两个人相交二十年，他当然明白苏远山的这表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远山恐怕还是会趁这次互联网大会发言的机会……好好的发泄一下。

在盖茨看来，这种挑起对立情绪的做法是没有必要的——无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苏远山也好，他们的身份和地位，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表的任何一句态都会被各路媒体进行解读。

除了媒体，还有各路自媒体，乃至各种怀着奇思妙想的笨蛋……他们总会在一个寻常的表态中找到可以喷的点。

“下面有请苏远山先生上台演讲。”

苏远山冲盖茨微微一笑，踏着掌声缓缓走向台上。

在上台的过程中，他看到本来正在走向后台的boss也停下了脚步, 站在旁边对他含笑鼓掌。

苏远山连忙加快了步伐, 走到boss面前主动伸手。

两人握手, 无声地交流了一秒后，boss笑着示意苏远山上台。

……

“自从global village的概念被麦克卢汉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提出之后，人类的科技发展便一直朝着这個目标发展，并由此拉开了被我们称为全球化的序幕。”

苏远山虽然带着演讲稿，但他记忆力向来很好，而且他的演讲稿从来都是亲自操刀，是以完全不需要低头看提示。

“在传统概念中，全球化表现为经济全球化，贸易全球化，以及生产全球化——譬如一家来自欧美的企业，在加尔各答建立工厂，从孟买，从大陆，从霓国，东南亚购来各种零部件进行组装，再配以来自班加罗尔的控制系统从而完成一件产品。”

“这件产品或运向新德里，或漂洋过海运往伦敦，巴黎，纽约，最终到达消费者的手中。”

“这就是传统产业全球化的简单体现。”

虽然是互联网大会，苏远山却没有一上来就大谈特谈互联网，而是从全球化生产入手——当然，为了表现对地主的尊重的，他举的例子是india最知名的几座城市。

三哥嘛，就是喜欢捧着哄着，这个苏远山熟。

而效果嘛……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台下那些india本地人个个喜笑颜开。

“但过去数十年的历史告诉我们，全球化生产不是朝夕之间就可以建立起来的。而且最重要的……它是有成本的。因此，当互联网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仅仅只需要一根电话线，便可以让全世界所有人天涯共此时的领域，便成了实现地球村的最佳选择和方向。”

“我曾经与国内发出第一封电子邮件的钱先生聊过，虽然那时候已经距离他发出‘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过去了十年，但他依旧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即便那是在90年代，就连传统的互联网都还仅仅处于萌芽期。”

“或许正是这种跨越山海，跨越国别，超越肤色，不分人种的公平、自由的表达、交流、分享、同喜同悲，是我心中所向往的，是真正的互联网精神。所以，在过去的二十年，我们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推动着互联网的普及和前进。”

说着苏远山停顿了一下，视线停在台下眉头微皱，一直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盖茨脸上。

年过六旬的盖茨明显有点显老了……

“也或许正是这种信念，即便是在被誉为泡沫破裂，整个互联网陷入寒冬，进入黑暗，被所有资本抛弃的时刻，我们依旧坚信，互联网是未来。甚至我们还认为，它的门槛不应该那么高，消费不应该那么贵，它应该不仅仅用来工作和学习，而应该是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而结果我们看到了——在座的，有许多同仁都经历过互联网不被信任的时刻，熬过了寒冬，并最终成长为参天巨树，为全世界的用户提供服务。”

“但在今天，我开始对互联网的未来有所担忧了。”

苏远山慢慢收敛起笑，表情变得平静起来。

“因为，已经有不止一个企业，开始建设自己的护城河，把自己的产品建成信息世界的孤岛。”

“同样的，也不止一个声音，开始用各种蹩脚的理由和借口——譬如安全，从而阻碍全球化的进行。”

“奇妙的是，这些声音的发出者，他们并不是信息和安全领域的专家。”

苏远山轻轻的呼了口气：“这是有悖互联网精神，也是有悖信息技术发展，有悖全球化进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