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赫廉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苏启很快就察觉到了此人的不简单,他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圆墩墩胖乎乎,很像是一个富商,但眼力刁钻,无论是朝堂局势还是两族战争,都有着极为独特的见解,只是短短的一会,他就已经成了饭桌上最受人瞩目的那个人。
“北原地势复杂,在人间诸地中,中州多奇山,南岭遍峻岭,西漠多黄沙,东荒少人烟,而北原也如其名,多平原,但这平原却和我们所想的大有不同,”褚赫廉一手按在酒杯上,脸色红润,一手指着南江王派人取来,挂在墙上的一副地图,“北原之北,尽是冰雪之地,虽为平原,但极难前行,别说打仗了,就连行军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对补给的要求极高,而北原之南,虽气候温润许多,但妖灵地也极多,到处都是妖族打挖的洞穴和深谷,堪称是处处险地,在这种地方打仗,不仅要盯着四方和头顶,还要时刻注意脚下。”
“而大越驻兵之地,恰好是北原、中州、东荒三地的交汇之处,那里驻扎的人族大军已近百万,妖族更是有二百万之众,如此规模的军力,已经不可用寻常的眼光视之,”褚赫廉忧心忡忡,“主帅的一个决定,就会决定几十万人的性命,”他又叮嘱赵雍道,“你虽是大越统领,但上边还有主帅,行事要小心一些。”
赵雍迟疑半晌,“我听说东军的主帅是大秦王朝的北疆王?”
“嗯,蒙时,年轻时素有狼王之称,极擅攻城,性格豪爽,手段狠辣,曾经因杀俘被大秦皇帝贬为布衣,但三年后又复起,率兵十万西进,为大秦取三州之地,十一年前调往大秦北疆,镇守与妖族交界的枯骨城,得北疆王封号,”魏正阳靠在椅子上,举着酒杯娓娓道来,“此人对大秦皇帝忠心耿耿,大秦皇帝御驾亲征时,曾替大秦皇帝挡过一箭,伤了左腿,成了半个瘸子,自此无法亲自上马作战,但也因此,他用兵的手段更加炉火纯熟,在人族中,比他能打的将军恐怕没几个,无论是家姐,还是天机阁主,都对他赞赏有加,所以才会亲自点名,让他领东军,成为人族的三位主帅之一,此人不好说话,但用兵的手段无需质疑,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魏正阳转头看向苏启,“顺便说,你剑门的一些弟子,也在他的帐下作战。”
苏启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知晓此事。
他犹豫片刻,“对于这场战争,天机阁到底想打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瞬间让周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正阳的身上。
魏正阳苦笑一声,举举手告饶道,“我只是魏家的一个小人物,可参与不到那种层次的讨论,恐怕就是家姐,也未必能知道天机阁主的真意......”他顿了顿,“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天机阁很想打一次大战,所以这一个月频繁调兵,东西中三军都增添了二十万以上的兵力,我魏家统计过,天机阁为此花掉的钱财足以打造十个顶尖宗门,但这次大战打完之后,胜如何,败如何,我魏家也不清楚。”
众人沉默了一会,南江王突然开口,“接下来传统派怎么办?南江军一走,我南江城可是实力空虚。”
“还能怎么办?”魏正阳摇了摇头,“杀了几个大修,偷袭星月宗的主犯也杀了,剩下的人也已经服软,天机阁不会继续打下去的,这次我奉命南下,一是为了解决星月宗之事,震慑人族那些有异心的宗门和王朝,二是收回龙骨,三是寻一寻帝尸的下落,三件事都已经有了结果,天机阁自然也心满意足,至于南江城的城防,应该无需担心,传统派没胆子继续兴风作浪。”
“妖族呢?”南江王忧心忡忡,“我记得正阳你说有一批妖族潜入了南岭,也是为这龙骨而来,但怎么没有出现?”
魏正阳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这件事确实值得担忧,在我们的预计中,妖族应该也会出手抢夺龙骨的,但他们却根本未露面,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不过天机阁会在此地留下一些修士,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而且过些时日,天机阁会在南江再建一处分阁,此地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此事当真?”南江王大喜。
“嗯,不过先不要声张,”魏正阳眨了眨眼,又对褚赫廉说道,“褚城主,听说你会入天王关,在家姐的帐下做事?不久后我也会北上,到时候会和褚城主共事,还请多多照顾。”
“魏公子说笑了,”褚城主端起酒杯,“在下需要魏公子照拂一二才是。”
“管他谁照拂谁?”赵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红通通的脸上有很多期待,“这次北征,我等必要打出一番天地!让妖族知道,我人族不是好惹的!”
魏正阳笑了起来,“我要为此言喝上一杯。”
“我也是。”
“来来来,一起喝一起喝,本王家里别的没有,这酒可有的是,今天就算是为老褚、赵雍、正阳你们三人践行,算是出征酒吧!等你们得胜归来,本王再给你们摆上一桌!”
“王爷这可说错了,”魏正阳摇摇头,“不是三人,”他指着苏启,“这位剑门峰主是闲不下来的,过些日估计也是要去北原的,毕竟早就有人盯上他了嘛。”
苏启一怔,眯起眼睛,想起了一个人,“李扶摇不是又要捣鬼吧?”
魏正阳不说话,只是笑着举起了酒杯,“过些日子,我们大概会在北原重逢,不过时迁事移,到那时,我们大概都已换了副模样。”
“那又如何?”赵雍豪情万丈,“任凭北风凌厉,妖族狠辣,我等终究斩妖首,踏北原!”
“说得好!”魏正阳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屋外的锣鼓声隐隐传了进来,众人愈发兴高采烈,一壶壶的烈酒端了上来,赵子很快就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东方霁月则是一个人端着酒杯,偶尔才会喝上几口,殷菱不吃任何食物,但却很有兴致地尝了一杯小酒,苏启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与众人痛饮。
这里没有任何战争的气息。
但恍惚间,苏启却嗅到了一些血腥的味道。
那是从遥远的北原吹来,吹在人族,吹在剑门,也吹在他自己身上的一股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