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冬季的北原本该是天高日爽的,站在城头,能没有阻碍地一眼望见百里外的景色,大地枯黄,长风直卷,虽然满目萧瑟,但也有一种与南土大地截然不同的广阔和浩大,这是北原独有的风光,初见它的人,会痴迷于那种油然而生的渺小感,而在北原呆久了的人,又往往会敬畏于天地的力量,浩瀚,不受拘束,这都是北原的特点。
但近些日来,城头上的将士再也无法看见那令人心胸开阔的景色,每日傍晚,太阳刚刚落下,雾气就不知从何处开始弥漫,大半个钟头后,就会缭绕在整个平原之上,虽然天王关有阵法守护,但也无法完全驱逐这种雾气,至少在城头上会有大片大片的云雾堆积,虽然不至于无法视物,但也给城头上的将士带来了不少麻烦。
而且这雾气还在变浓变厚,持续时间也越来越久。
最初的几日,雾气都是傍晚出现,凌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就会准时消失,但现在直到卯时已尽,雾气仍旧缭绕不散,往往等到辰时过半才会逐步消退。
而今天最为特殊。
北城上的将士都有些不安,现在早过了巳时,但雾气却没有半分消散的迹象,城头上雾气也是多日来最为浓重的,根本无法看清一丈之外的东西,这给巡城守将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们不得不走到近前,通过把守的士兵来判断自己走到了哪里。
北城最西侧,一位百人长搓了搓手,入冬后的北原十分寒冷,今日又是大雾天,湿气极重,厚重的盔甲上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霜,刺骨的冷意顺着盔甲的缝隙不停地涌入,让棉衣都失去了存在感,幸好这位百人长出身于大秦,早就习惯了这种冬日,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朵,跺跺脚,在厚重的雾气中艰难地辨别了方向,朝着不远处一个依稀的亮光走去。
北城墙划分了许多区域,每一位百人长都负责镇守五十丈的长度,因为城墙极宽,所以近百人仍然不显得拥挤,这百人队里,有的人负责站在城墙前瞭望,十步一人,他们身后是弓手,也是同样的间距,剩下的人则是辅兵,负责运送箭枝、灵符、丹药,平日里也要保养城头的弩车和投石车,而在战时,这些大型兵器都是由专人操纵的。
百人长小心地摸索前进,作为一个在边关混迹了多年的老兵,他有着极为敏锐的感官。
“雾气变浓了。”他喃喃地低语一声,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他伸出手,轻轻地在空中撩了一下,湿漉漉的雾气沾在手上,冰冷刺骨。
他仰起头,根本无法看见太阳,凝望了许久,才在雾气找到了一处稍亮的光晕。
这太反常了。
太阳明明已经高升,但雾气非但没有消退,竟然还在变浓。
“事出反常,要有大乱。”百人长轻声嘀咕着。
他知道这雾气的来源,雾鬼,听上面的大修士说,这雾鬼是妖族的王族,十分稀少强大,它们此刻就盘踞在平原的某个角落,不断地散出浓厚的雾气,而当雾气彻底吞没天王关时,就是妖族倾巢南下之日。
还好,这雾气只是吞没了城墙,还没有蔓延至城内。
百人长想到这,心中略微有了一点放松。
不远处的亮光似乎明媚了些,他赶忙加快了脚步,城墙将士是三班倒的,他这一班刚刚换上来不久,按照规矩,在换班后,百人长、千人长乃至万人长和北城主将都要巡视一遍自己的区域,因为这里是北城和西城的交界,所以往日里几个顶头老大都会从他这里开始巡视,现在巳时已经过了小半,他们的身影却还没有出现,看来是都被这浓雾绊住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百人长一边思索着,一边左右张望。
“头儿?”一声疑惑的询问从前方传来。
“刀疤?”百人长认出了手下。
刀疤是跟随他多年的的老兵了,当年清剿土匪,脸上被砍了一刀,留下一道很长的疤痕,后来所有人干脆叫他刀疤,他也乐得别人叫他这个外号,他认为这是荣誉的象征。
“头儿,你可算过来了,”刀疤大声说道,“这雾简直见鬼了!活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浓的雾气!”
“我也是,”百人长快走几步,终于看见了刀疤,他正扒着城墙,瞪大了眼睛朝下面张望,但雾气太浓,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百人长瞥了一眼刀疤身旁的火台,上面燃着熊熊大火,“多亏你点燃了火台,不然我还得花很多时间才能找到这儿。”
“我想着你多半也来要巡视了,所以赶紧燃火,”刀疤悻悻地缩回了脑袋,抱怨道,“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我们和瞎子没什么区别!要是妖族真的攻过来,等爬上城墙我才能看见他们!”
百人长沉默片刻,安慰着说道,“别担心,天上还有修士们在瞭望,他们的法术可比我们的眼睛好用多了。”
“希望如此吧,”刀疤脸上仍有一丝怀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顿住,他鼻子颤了颤,“头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百人长认真嗅了嗅,眉头忽然蹙起,“好像有点香味.......”
“桂花香!”刀疤冲到城墙前,探出脑袋,“是从城下传来的!”
“城下?”百人长怔了一下,“这是北城,可没有商队,哪来的桂......”
他话还未说完,一阵嗡嗡的声音就从城墙下方响起。
一大群蜜蜂冲破雾气,密密麻麻地朝城头飞了过来。
两人大惊,同时后退一步,但蜜蜂并没有闯进来,一道灵气屏障自主运行,将蜜蜂挡在了外面,它们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只只地坠了下去,在受挫后,这蜂群显然聪明了些,开始围着城墙转悠,但无论两人如何驱赶,它们也不肯离开。
“怎么回事?”刀疤有些惊异,“这可是冬天,哪来的蜂群?”
“不知道,”百人长也摸不准情况,但他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鸣鼓!”
刀疤愣了一下,迅速抓起火台下的鼓槌,拉过一面铜锣,他咽了咽口水,“头儿?真的要敲,这看上去只是蜂子罢了。”
“敲!”百人长很果断,“事情不太对!”
刀疤手起槌落。
响亮的锣鼓声顿时划破了天王关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