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大殿后,走廊里,一身素白的溧阳公主萧妙淽缓缓走着,一名女尼前方引路。
现在是三月,天气转暖,却依旧有些微凉,然而萧妙淽的心却十分炽热。
看着前方一处院子,她呼吸有些急促,手不由得紧握成拳,俊俏的面庞,隐约浮现出愤怒的火红。
两道细柳眉,仿佛凝结寒霜。
耳边,回荡着湘东王妃的哭诉:是李笠,是他派出刺客,刺杀陛下!
又指使手下,放出怪猴入皇宫!
萧妙淽想到遇刺身亡的父亲,以及被怪猴刺伤、伤重不治的兄长,悲愤之情溢满胸膛,眼眶发热。
她赶紧抬头看向上方,这样万一有眼泪,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前方院子,指使刺客杀害父亲和兄长的逆贼,就在那里!
萧妙淽不敢擦眼睛,担心被逆贼手下察觉,很快平视,稳住情绪,尽可能以正常步伐向前走。
不久前,她在寒山寺外,看见了湘东王妃徐昭佩。
徐昭佩当时身着便装,如普通民妇打扮,脸上抹灰,容貌模糊,若不是当面撞见,还真认不出。
萧妙淽之前得知,重阳节那天,刺客扮做湘东王妃行刺,湘东王世子萧方等遇害身亡,自那以后,湘东王妃再不见踪迹。
未曾料竟然在徐州寒山遇到了。
后来约了个时间碰面,她仔细问过,得徐昭佩这段时间的大概经历,以及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李笠,就是重阳节谋逆的幕后主使。
这是徐昭佩的哭诉,奈何手中没有人证物证,无法将李笠的罪行揭露。
虽然真相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偷偷来到寒山的徐昭佩,有充足理由向李笠发起复仇:萧方等为徐昭佩所出,娘为儿子报仇,合情合理。
所以,萧妙淽相信徐昭佩的话。
徐昭佩手无缚鸡之力,和湘东王关系极差,于是自己请了几位大侠帮忙复仇。
奈何此贼戒备森严,府邸不好潜入,且出行随从众多,几位大侠酝酿许久,无从下手。
只能在寒山寺等候,因为据说李笠有时会来。
得知事情真相的萧妙淽,想着遇害身亡的父兄,看着为了给儿子报仇的徐昭佩掩面大哭,复仇之火在心中燃烧。
她也要报仇,为刺杀李笠出一份力。
于是,有了今日的约见,而徐昭佩请来的大侠,会手刃逆贼。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院子,忽然有些害怕,不过想到两位大侠就跟在身边,心又定了一些。
此时,两位大侠扮做侍女,跟在萧妙淽身后。
两人子很高,身材一般,衣领竖起,以遮挡喉结。
无论男女,都有喉结,但从外观来看,男子喉结明显,女子喉结一般不显。
所以,扮做侍女的大侠,必须极可能遮掩这一特征,只要一会进了院子,看见李笠本人,暴起发难,就能一击致命。
但未必能轻易得手,因为李笠一定有随从护卫。
虽然他们还有同伴在外策应,可若要对付身材魁梧、随从众多的李笠,只能靠近距离刺杀。
那么,需要萧妙淽适当‘引诱’,赚得对方放松戒备,把随从打发走。
萧妙淽已经和徐昭佩商议好‘行动方案’,想到一会见了李笠,自己要曲意奉承,任由对方对自己动手动脚,以便诱惑此人把随从打发远些,萧妙淽就觉得恶心。
之前,她还觉得李笠是个精通钢琴的天才,颇有知音之感,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看着近在咫尺的院门,以及守在门口的两个男子,萧妙淽稳住心绪,心中默默念着:
父亲,兄长,我、我今日便要为你们报仇!
她在心中念着报仇,身后两人,打量着眼前小院,又看着前方迷人的背影,只觉斗志昂扬。
内着环锁铠,不怕刀砍;准备充分,足以一击致命。
刺杀骁勇善战的新平公,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即便对方力大如牛,一个能打几个,但在他们的袖箭、暗器之下,又能撑多久?
身上就算内穿环锁铠,可我们专射你面门,你如何防得住?
更别说战阵武艺,和室内近距离搏杀武艺是两回事,靠着刺杀过活的他们,打起来可不一定比战场上的猛将差。
所以,新平公死定了,事后,他们会有丰富的酬劳,而酬劳之中,就包括眼前这位绝色公主。
溧阳公主长得这么漂亮,皮肤白皙,曼妙身材连披风也遮挡不住,果然是皇室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尤物,让人期待不已。
那个年长色衰的湘东王妃,虽然样貌一般,但肤色着实不错,让人有风韵犹存之感,现在,这位绝色公主的滋味,真是让人嘴馋。
年纪轻轻,养起来,还能好好享受许久。
只是脑子不好使,活该你被抵做犒劳。
临近午时,阳光从云缝漏下,洒在院子里,将一行人照得明亮耀眼。
隔壁院子,小楼上,隐藏在窗户后的韩熙,见猎物进了陷阱,来了精神。
仔细看着院子里那一身素白的女子,韩熙心中有些纳闷:是不是女人越漂亮,脑子就越不好使?
可主母就很聪明啊,那么你就是单纯的蠢吧,和容貌无关...
。。。。。。
寒山寺中庭,双树水池旁,一行人快速前进。
王?紧握双拳,带着僮仆绕过水池,向台阶快步前进,他看着那台阶,看着台阶上的门,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和公主第一次来寒山寺、寒山寺精妙布局震撼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随后他时常和公主来这里,与友人流连忘返。
只是如今,公主居然恬不知耻与人私通,如此羞辱,让身为夫君的王?愤怒不已。
奸夫是徐州刺史、新平公李笠,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身材魁梧,若动起手来,他根本就打不过。
那又如何?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个热血男儿就不能忍!
他可不会像当年的谢禧那样,娶了临川王女儿、长乐公主之后,明知道夫人与人私通甚至同居生子,自己却装作不知道。
同样出身一流门第,王?不会屈服于别人淫威之下,反正现在皇帝丈人已经死了,妻兄也死了,幼帝在位,有谁会给公主遮丑?
他把事情闹大了,又会怕谁?
至于李笠,就算此人恼羞成怒当场把他杀死,那又如何?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李笠这衣冠禽兽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畜生在先帝驾崩之后,做的好事。
一个出身卑微的渔家子,得皇帝知遇之恩,拔于行伍之中,成了坐镇一方的牧守,结果此人是如何回报皇恩的?
竟然在先帝丧期,和为先帝服丧的公主私通!
王?越想越气,怒火不仅仅源自李笠,还有溧阳公主。
王?自从娶了溧阳公主,夫妇一直相敬如宾,几年来,溧阳公主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虽然王?心中有些不快,但也没有纳妾。
现在,公主要为先帝守丧一年,夫妇不同房,他也没意见,也没打算找侍女解决‘需求’。
王?认为自己婚后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公主,对得起王家门风,对得起皇家,结果公主给他的回报是什么?
王?越想越气愤,他已经豁出去了,哪怕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这两人的真面目揭穿,让全城的人都知道。
他绝不会如同谢禧那样,明明知道自己夫人与人私通,甚至诈死与人同居生子,且事情已经传开,还装作不知!
王?登上台阶,绕过大殿,突破僧尼的劝阻,带着僮仆直往后院而去。
中途不忘揪住一名女尼,质问溧阳公主去了哪个小院,得知方位之后,两眼几乎冒火的王?,气得咬牙切齿,径直往那小院撞去。
附近角落有人隐藏在阴影里,见不速之客冲向院子,面露难色,最后还是没有出动。
门口有两名男子候着,王?不由分说,喝令僮仆们一拥而上,突破阻拦,直冲院内房间。
撞开门,却见李笠端坐室内,对坐一人,正是溧阳公主萧妙淽。
萧妙淽微微低着头,看到王?出现在门口,满脸惊恐。
王?见公主果然和李笠私通,只觉脑袋发胀、血气上涌,正要鱼死网破,瞳孔却猛然一缩:
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人,正是他的父亲王冲。
本来要冲进房间的王?,突然‘急停’门口,导致跟着冲来的僮仆们刹不住,接连撞中前面的人。
于是一起前扑、倒在门口。
本就一脸羞愧的萧妙淽,见状头更低了,双手抓着膝盖处裙摆,而王冲见着儿子如此冲进来,愈发尴尬起来。
李笠看着灰头土脸的王?爬起身,发冠歪斜,回想前一刻对方撞门而入、一脸愤怒的表情,不由得眼皮跳了跳。
不指望你们帮忙,可也不要添乱啊!
我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猪队友?
你夫妇俩这是在搞仙人跳?
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眼见着萧妙淽抬手捂着嘴,眼眶发红,泪光闪烁,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已经快要崩溃,而王冲一张老脸没地方搁,王?一脸尴尬,李笠开口:
“驸马都尉来的正好。”
“公主协助本官及长史,破获一起谋逆大案,立下不小功劳,只是受了惊吓,还请驸马安慰一二。”
萧妙淽闻言抬头,一脸惊愕的看着李笠,王冲脸上的尴尬瞬间消失许多。
王?也看着李笠,尴尬变成惊讶:什、什么?谋逆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