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明媚,李笠躺在床上回神,皇帝“班师回朝”,他当然跟着回到淮阴行在,和家人团聚。
因为睡得晚,所以还有些困,他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兑换券,看看正坐在窗边对镜梳妆的黄姈,想想昨夜一番折腾,觉得有些恍惚。
“黄姨,我、我不想努力了...”
“小李呀,昨晚辛苦了,这钱你拿着,补补身子...”
李笠干咳一声,把扩散的思绪收回来,看着手中的兑换券。
左看右看,这都是一张仅限在徐州寒山使用的兑换券,现在处于有效期内。
却被带离寒山,在淮阴税关交易市场里当做流通货币使用。
这不是偶发事件,相反,在淮阴税关交易市场里,徐州的兑换券,真的被许多商贾接受,当做流通货币使用。
一叶知秋,由此可见,兑换券的信用,已经初步建立起来。
但兑换券(纸币)是不可能成为货币的,因为条件不成熟,商贾们用兑换券替代货币做交易,纯粹是为了方便。
即便如此,李笠还是很振奋,随着泰安五铢、泰安通宝的流通,江州以东地区,市面上各类粗制滥造的铁钱渐渐被新钱取代。
币制改革正在渐渐走上正轨。
做买卖时,动辄以车拉铁钱的情形,已经开始改观,各大商埠、大城内市集里的大额货物贸易,渐渐变得方便起来。
虽然民间依旧对“直百钱”泰安通宝抵触,但至少开了个好头。
李笠看着兑换券入了神,梳洗完毕的黄姈过来,坐在床边。
黄姈见他端详兑换券的模样,猜出心中所想,便说:“如今,行商奔波各地做买卖,方便许多,靠着税署支持的异地存取业务,可以怀揣一张纸,从容往返各地,存取大额钱币。”
“不仅商贾得了便利,许多官宦人家也沾了光,譬如产业在建康、乃至三吴,却在外地任职的官员,其日常生活费用,靠着异地存取来流转,方便许多。”
“各地税署不光管着交易市场、支持异地存取,开办的邮传业务,也让许多人能较为方便的与家人通信。”
说到这里,黄姈感慨:“总税司不是因为收商税而设立的么?怎么现在玩起这么多花样来?还干起邮传了。”
“这就叫专业,不仅是专业收税,还有专业服务。”李笠把兑换券放好,坐起身,黄姈赶紧帮他换衣服。
“总税司的设立,是为了收商税,商税分为过税、住税,税关收的是过税。”
“为了更好地收住税,于是办起交易市场,收住税,并让行商、坐贾有一个相对公平的交易环境,避免中间商垄断渠道。”
“为了服务商贾,组织寻常商家经营住宿、仓储,并予以监督,确保行商吃、住放心,人、货安全都有保障。”
“再定期公布商讯,让行商和坐贾明白行情,更容易找到商机,这叫信息发布和共享。”
“行商往来各地,携带大额金钱十分不易,于是总税司挑头,组织有信用、财力雄厚的商家,开展异地存储业务,极大方便跨地区商业活动的开展。”
“以此为基础,监督合作商家开展放贷业务,提供低息贷款,让有需求的商贾,关键时刻能借到宝贵的流动资金。”
“而行商行走各地,要和亲朋好友联系十分不易,家人想要联系他们,也不容易,这年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借助驿传来传递私人书信。”
“那么,税署牵线搭桥,组建一个民用邮传体系,提供收费服务,也是理所当然。”
“受益的不仅仅是商贾,还有许多民间人士,甚至连在外做官的小官员,也可以受益。”
“这么一番服务下来,自然吸引大量商贾聚集在各地税署的交易市场,要么分享消息,要么寻求商机,可以更好地做买卖。”
“而税署便可以更好地收税,可谓皆大欢喜。”
李笠换完衣服,拿起那张兑换券:“税关,不只是征税的地方,还为商业活动提供各种便利,而这便利的兑换券,自然就活跃起来。”
黄姈摇摇头:“不,方便的不只有商贾,还有三郎,三郎可以借助这张大网,把各地的消息都网起来。”
“物价也好,各地风情也罢,亦或是风吹草动,都能探听到。”
“本来就消息灵通的商贾,在税署交易市场聚集,于是,他们所掌握的消息,也聚集在税署,最后汇总到你这里来。”
“这是服务费,又不贵。”李笠笑起来,“别人以为总税司只是个收税的机构,可在我手里,就是一件利器,如同千里眼,顺风耳。”
“皇帝和朝堂诸公,要了解各地的情况,得通过地方官以及各色官僚,这套体系陈旧、低效,如同人眼花耳背,不好使,我就不一样了。”
“三郎的消息真这么灵通?”黄姈问,李笠听出语气不对,眉毛一挑:“当然。”
黄姈问:“那,那位郑氏,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李笠笑着摇摇头:“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皇帝认为是,那就一定是。”
“江山美人,缺一不可,以出身高贵的世家女为妃嫔,哪个皇帝挡得住这种诱惑?”
“会不会有问题?”黄姈还是纠结,她不是担心女儿失宠,是觉得这事情好像不对劲。
李笠收起笑容:“疑罪从无,谁怀疑这女子身份,就必须拿出切实的证据,若是空口无凭,只会让皇帝愈发反感,愈发认定对方身份为真。”
“加上皇后和贵人都有身孕,长夜漫漫,皇帝如何能让枕边空空?这几日,皇帝缠着太后做决定,你说,这心急火燎的,谁拉得住。”
黄姈还是不死心:“就找不到人来认一认?”
李笠回答:“你想得太多了,养在深闺的女郎,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官吏算什么?左邻右舍都未必认得。”
“不说别人,就说平安,平安的样貌,岂是随便在我幕府找个官吏来认,就能认出来的?”
“或者,在左邻右舍找个人来认,就一定能认得出?”
道理没错,黄姈无话可说。
她希望李平安这次生的还是女儿,也好让某人不要犹豫。
朝廷收复河南,大量立功将士在河南落户,并要推行均田制,主要以立功将领为州郡县主官,一切的一切,都和“惯例”不同。
一个军功群体初具雏形,李笠的布局实现,黄姈认为,那一天迟早要来,所以...
所以不要生下男孩,免得到时为难。
“想什么呢?”李笠问,满怀心事的黄姈赶紧掩饰:“妾在想,如今北伐战事告一段落,三郎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李笠耸耸肩:“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如今皇帝两次御驾亲征都获得成功,声望大涨,哪里会安于现状,必然有许多人来投皇帝之好。”
“皇帝脑子会越来越热,我就在一旁看戏。”
黄姈想了想,问:“你是说,亲政?可皇帝年纪小了些。”
李笠答道:“不妨碍有人投机,造声势,只要让皇帝记住这份情,留下好印象,过几年,皇帝真的亲政,就是这些人扶摇直上的时候了。”
“那三郎怎么办?”黄姈又问,李笠挠挠头:“当然是靠边站呗,做个悠哉悠哉的虚职大司马,立功的机会,当然要留给新人。”
这话有些阴阳怪调,黄姈听后反倒放了心。
气血方刚的少年皇帝,两次北伐大获成功,心态必然大变。
当皇帝觉得翅膀硬了,不想再听别人摆布,要乾纲独断时,不要说录尚书事的皇叔,就连丈人,也会越来越显得碍眼。
到时候,李笠就再也不能回避。
黄姈就是觉得郁闷,某人明明身怀利器,却死要面子,迟迟不下决心,这不是浪费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