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白帝城,周国信州总管陆腾站在城头,遥望东面。
那边是江关所在位置,此刻却是“电闪雷鸣”,浓烟大作。
抬头看天,白云朵朵,根本就没有打雷闪电。
很显然,楚军动用了某些兵器,攻打江关,这些兵器发威时,会有火光闪烁,浓烟大作,动静不小。
陆腾再看江关附近江面,满是楚军战船,甚至有不少快船已经越过白帝城江面,窥探两岸情形。
他看着将沦陷的江关营垒,心中顿生无力之感:事已至此,派援军过去,那就是白白送死。
陆腾再次坐镇信州,就是要守住蜀地东面门户白帝城。
为此做了许多准备,本以为好歹能拖延一段时间,没想到,轻易就被对方破了江关。
大量火船、水军战船,还有横江铁索,并未起到预期作用。
战前以重金招募的勇壮,今日水战不可谓不用命,却无济于事。
之前派出去的刺客,没有消息,看来行刺失败。
现在江关丢了,楚军接下来必然会进攻白帝城,那么,白帝城能坚持多久呢?
陆腾不知道。
若按以往的经验,他有把握坚守白帝城数月,但现在,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他没有底。
强大的军队,陆腾见识过,年轻时,他曾为大将军尔朱荣的帐内都督,见识过尔朱荣麾下数千精骑的实力。
真是天下一流强军。
以不到万人攻入洛阳的梁国将军陈庆之,战绩确实不错,但面对腾出手来的尔朱荣,也只有兵败如山倒的份。
至于后来的高欢、宇文泰,麾下军队也很强,但很遗憾,若不是尔朱荣出了意外,轮不到这两位出头。
陆腾见过了太多会打仗的将领,见过了不少善战的军队,却一直认为,尔朱荣率领的精锐,才是天下强兵。
只是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还能碰到一支与众不同的强军。
南朝的主力军队,攻坚、野战、守城样样精通,灭了齐国,击败周国,以及草原上的突厥。
陆腾觉得,对方的强,不是尔朱荣麾下骑兵那样快如闪电的强,而是另类的强大:稳,稳如泰山。
譬如所用兵器,无论攻防都很厉害,是别国军队没有的。
江关的沦陷就是证明,接下来,楚军还会在攻打白帝城时使用。
他只能尽可能去防,至于防不防得住...
陆腾看看左右,见兵卒们都是一脸惊疑,知道如今自己必须镇静,才能稳住军心。
他一脸平静的继续巡城,和沿途碰到的兵卒交谈,嘘寒问暖,甚至还开起玩笑,哪有一丝紧张。
许多兵卒见总管如此淡定,心中稍定。
毕竟江关沦陷、白帝城被围即将成为现实,若总管一脸凝重,任谁都会觉得战局真的不妙了。
他们之中,许多人跟随陆腾征战多年,当初,陆腾奉命讨伐作乱的信州蛮时,就来过这里。
当时,白帝城为信州蛮攻破,周边城池也悉数沦陷,局势一片糜烂。
作乱的蛮部人数众多,大多据险筑城,亦或是穿行于山林之间,行踪飘忽不定,官军想要平乱,真的很难。
但是,陆腾就做到了。
所以,现在见陆腾如此淡定,许多人的心也跟着定了。
江关方向的动静渐渐变小,不再有火光闪烁、惊雷炸响,看样子,大局已定。
在城头走了一圈的陆腾,看了看江关方向,叹了口气,吩咐左右,今晚加强戒备。
与此同时,给将士们加餐,鼓舞士气。
只要顶住楚军前几日的猛攻,或许还能对峙下去,等到援军抵达。
楚军兵马以及船只开始在江陵集结时,消息就已经传到白帝城;楚军船队进入三峡时,白帝城已经做好迎战准备。
现在,成都那边召集的兵马,也该登船东进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信州。
夜幕降临,陆腾看着远处已经失守的江关,只见水、陆之间一片灯火璀璨。
那是大量楚军船只点起灯火,火光为江水倒映,愈发耀眼。
连同岸上营地的无数灯火一道,汇聚成河,仿佛天上星汉落入人间。
。。。。。。
三日后,下午,陆腾再次登上白帝城头,用千里镜观察东面江关。
那里,已成楚军营寨,陆寨和水寨连在一起,规模庞大。
水寨附近江面,靠泊着大量船只,桅杆如林,密密麻麻。
陆腾看着看着,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在上游再放火船,一把火将楚军水陆大营烧得精光。
然而他做不到,楚军水寨戒备森严,而己方水寨已经被破坏殆尽,根本就没有多少像样的船可以发动火攻。
不过,楚军攻下江关之后,连续三日没有发动像样进攻,就只是安营扎寨,白帝城守军得了宝贵的三日时间休息、备战。
陆腾对楚军的“迟缓”有些不能理解,逆水行船确实很累,对方好不容易穿过三峡,当然需要时间休息,才好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但那也得先拿下白帝城再休息。
白帝城这个入蜀门户都没拿下来就先休息了,莫非楚军逆水行舟过来,真的累得不行?
陆腾觉得楚军意图可疑,用千里镜继续观察楚军营地,发现边上的几个炭窑果然还在冒烟,看样子依旧是在烧炭。
他派出去的斥候,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侦查发现楚军伐木、立窑、烧炭,这让陆腾觉得有些不解。
当然,如今天寒地冻,楚军烧炭做燃料,也不是不行。
但是,这有必要么?
烧柴也能取暖,特地制炭来烧,不是费事么?
陆腾不认为楚军主帅蠢,或许,木炭对于楚军的意义,并不是作为燃料而已。
又观察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异常,楚军似乎不急着进攻,他也乐得拖延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号角声,陆腾循声望去,发现号角声来自城西。
随后,他看到城西、长江上游方向,江面出现帆影。
帆影越来越多,那是大量船只顺流而下,即将抵达白帝城。
昨日傍晚,陆腾就收到消息:援军将于今日抵达。
所以他并不惊讶,看着浩浩荡荡的己方船队接近城池,听着城头将士们的欢呼声,眉头微拧。
敌军主帅,职务“行军总督”者,姓梁名森,是楚国国主的元从故旧。
也是楚主的左臂右膀,打了许多年的仗,不可能犯下“贻误战机”的错误。
那么...
他再次看向东面的楚军营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对方就是故意等在这里,等益州那边的援军抵达白帝城,然后,连同白帝城守军一道收拾了。
楚军若如愿以偿,那么接下来,益州兵力大衰,无法抵挡楚军的进攻。
是这样么?
陆腾不这么认为,因为增援的兵马,既有舟师,又有大量步兵,与白帝城守军汇合后,无论水攻、陆战,可是很能打的。
他对接下来的决战,颇有信心:你们未必能赢,我们未必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