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歆把木连喂了六分饱就收拾碗勺准备走,硬是被木连拦着,他一肚子疑惑正要问清楚。
“别像个小孩似的,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怎么还要人陪呢?”
“为什么我这种致命伤在你嘴里会那么轻松……你先别走,我有些事儿要和你说。”
边歆搬一把椅子放到床边,反坐的姿势,腿盘在椅面上,双手搭在椅背,又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歪着头听木连絮叨。
“其实,我是来自平行世界的信使。”
“噗……”边歆被木连整乐了,“接着说。”
“我的伤口是被上一个世界的你弄出来的。”
“恩将仇报是不是?恩将仇报你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世界线在震动合并,我说的句句属实。平行世界的你,很恶毒!”
边歆把拳头放在木连鼻子前面比划了一下,让他回忆起梦里被那个坏女人活活掏出心脏的经历,吓得脸都白了。
“是不是我几天没打你了?都当病号了怎么嘴皮子还这么利索,我可有事儿,你再开玩笑我就走了知道吗?”她这种人笑起来的时候让旁人看了也会不自觉一起笑起来,木连惊叹她如精怪一样魅力,但脸上是没有玩笑的神情的,他严肃地阐明事实。
“我不知道这条世界线发生过什么,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但是要告诉你,而且我还要把这个消息讲给所有人听。因为我没有任何需要隐瞒和保留的事迹。”于是木连从自己生活的最初世界线的历史开始讲起,然后将自己的过去经历和盘托出,也把密契委交付给他的使命毫无保留地倾诉给边歆。
边歆装作很理解的样子,反手就是一个电话打给精神病院。
医生当天就来了,一番评估后确认木连精神状态正常,于是没把他强制入院。
木连躺在床上发愣。他现在身心俱疲,边歆一家围着他,用看傻子的怜悯眼神打量他。
在这一个瞬间,木连意识到,自己的斗争极有可能是完全孤独的。他不是预想中的举火者,吸引人民拥簇,更有可能他是行走在狭长、崎岖的黑暗小径上的旅人,手中的火焰只能照亮一点点前路,而周围深邃的时空障壁阻拦了人民与他的距离。
他已经把自己能说的,通通说了,即使是这样,友人依旧不相信他。空口无凭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你们不信我呢?”木连喃喃自语。
边歆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意思这人没救了。但还是要开口劝两句“木连,你都这么大人了,不能再这么顽皮下去。这让你在远平打工的爹妈怎么办?这种玩笑还是别开了,还有,别再弄那么危险的东西,你这样子更找不到工作……”
木连愤怒地叫喊:“我没有父母!我是民联体的儿子!愚蠢的家庭制度何时能休!这个世界出错了,而我要修复这个问题!这是我此生的使命,是要改变历史,而不是屈服现状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是他一个病号能发出最大的音量,险些把他伤口的缝合线都绷裂。这番话实在很有威力,边歆善良勤劳而胆小的妈妈尖叫着跑出门外,边歆朴实健壮而懦弱的爸爸磕磕巴巴地教训木连,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喊他不准再说这些,还痛批他“实在是不孝顺”。客厅里,边歆的母亲抱着电话,哭哭啼啼地向木连的父母控诉。
木连身上痛得难以忍受,因为这种痛苦,眼泪水不断被刺激着滴下来。边歆原本是很气愤,但看到他面无表情流淌泪水的样子,也不由得心软,她受累些,把凶狠斥骂不孝子的爸爸请出去,又去夺下妈妈的电话,朝另一头的女人说谎话,把事情搪塞过去。
她回到客房,关了门,也挂断电话。
“木连,你是不是听别人说闲话了?”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木连决心要好好与边歆辩论一番,为何他说要取消家庭制,他明白真理的穿透力,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解说清楚,“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恨你的父母,但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供着你,多少你该感激他们。”
木连顿时哽住,“我要讲的不是这些。我不恨他们,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边歆满脸都是宽容的母性,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好了,睡一觉吧,等你身体好起来,我带你去找那些欺负你的人。肯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来的。”
“你不相信我说的,那也无所谓,帮我个忙,给我弄一台数据终端,再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可不行,你是病人。”
“我在这条世界线停留的时间只有四百七十一天,我必须争分夺秒。”
“你的病还得一年多才能好是吧?这回可真够长的。”
木连不说话了。边歆也显然没有让步的意思。
长久的沉默后,她小声安慰,“你爸妈不是故意抛下你不管的。”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们。”
“刚才我给她打电话,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还爱着你的。”
“我不在乎这个,再说,我看你也没用多大力气就敷衍过去了。”
边歆揉搓额头,“木连……别难过,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鸡同鸭讲的对话木连已经品鉴得够多了,他闭嘴不语。边歆把他的静脉点滴取下来,又拿来一支药剂,推进他的前臂,“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这点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有,你这些话不要和别人说了,会惹来麻烦的。”
木连问她,“如果我惹来麻烦,你会帮我,还是把我弃之不顾?”
“就你这损色,谁会帮你,我不把你卖了就跪谢大恩吧!就你这小身板,按猪肉的价钱,打包卖了也不值多少。”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边信,帮帮我。”
“早点休息吧,要上厕所就招呼一声。我就在隔壁。”
“边信!”
她没有回答,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