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永根的老伴儿李氏一见这阵势,吓得一时间不知道怎样才好。保长气冲冲地走了,门口还放了两条狗监视着家里人。
李氏问:“老头子,赶明儿他们给咱们要人可怎么办呢?”
付立强对母亲说:“娘,你别怕他们,怕也没用,到时候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付立国一蹦站起来骂道:“这帮兔崽子,逼急了俺弄死他们狗日的!”
“去!小毛孩子懂什么?”付永根瞪了一眼小儿子,对老伴儿说:“立强说的对,俺想明白了,怕也没用,赶明儿他们真的来了,要人走了,俺们找不着,要钱没有,要粮不给,要命咱不怕,他们就看着办吧。”
残阳的余光渐渐躲进了地平下,灰蒙蒙的夜幕徐徐拉开,银色的月亮像一个硕大的玉盘挂在了高高的夜空中,星星也一颗一颗地跳了出来,皎洁的月光使星星显得非常稀疏,偶尔飘过一片淡淡的薄云遮挡住了它们的光芒。
付永根一家早早吃了晚饭,熄灯上炕,但谁也没有睡下。因为吃饭时,付永根的小儿子付立国说的一句话,使他们一家人有些后怕了,付立国问:“爹,娘,俺三哥今年十七岁了,保长他们抓不到俺二哥,他们万一要俺三哥去顶人数咋办?”
这话着实提醒了这老两口,当即吓得他们心里一激灵。“可不是吗?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李氏忙问:“这可怎么办哟?”
付立强说:“娘,你别怕,他们要是真的让俺去顶,大不了俺去就行了,俺正想当兵去呢。”
“不行!外头这么兵慌马乱的,当兵就要上前面打仗,枪子没长眼,你去不是明摆着送死吗?再说了,你们大哥仨一个个都走了,家里怎么办?你娘又多一个结记的人,整天让她哭哭啼啼的。”付永根想想说:“赶快吃饭,待会儿看看能不能你也跑了,等风声过去以后再回来。”
他们不时地趴窗台上向外张望。今夜没有一点儿风丝儿,院子里和大街上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动静,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付立强悄悄向父亲问道:“那两个看着咱们的人是不是走了?怎么听不见他们说话和动静呢?”
付永根说:“不知道,他们不会走吧?再不行,等到半夜你就翻墙头跑出去。”
李氏望望窗外说:“外面要是有人,翻墙时也得让他们发现喽,要不俺去门口瞅瞅。”
付永根说:“不行,你那么胆小,这几个小子个个都不是东西,万一他们没走怎么办?”
李氏说:“俺一个老婆子,他们能把俺怎么着?”
付立强说:“这次走,俺什么也不带,过些日子俺就回来了。一会儿俺就去门口瞅瞅,要是没人俺照直就跑了。”
付永根点点头说:“这么着行。哎,他娘,给立强拿个零花钱,白天饿了也好让他买点儿吃的。”
立强说什么也不要这钱,可母亲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次母亲没哭,她说:“孩子,出去躲些日子,在外头一定要好好待着,千万别再惹事,等风声过了就赶紧回家,听见没?”
“娘,你就放心吧,俺肯定早点回家,也别替俺担心,俺出去后先找活干,俺能养活自个儿。”
付立国扯着付立强的手说:“三哥,你快点回来,不介俺会想你的。”
立强朝着他脑袋轻轻弹了个嘣笑笑说:“你这家伙,平日里你不是老是盼着三哥滚蛋吗?俺回来又该欺负你了。”
立国摸摸头说:“俺不怕你,你要是走了就没人跟和玩了,你跟俺打架吵嘴俺也不愿意让你走。”
“你这家伙还不服气。俺走了以后要听爹娘的话,别老是让爹生气,不介再挨揍没人拦着。”
“嗯,俺知道。”
付永根和李氏听着小哥俩半开玩笑的谈话,一时间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付永根催促说:“老三,你俩别说话了,耽误时间长了不好,夜长梦多,赶紧走吧。”
付立强点点头,撒开拉着立国的手,轻轻开开房门,把脑袋伸出去向院子里望了一阵子,见没什么动静,便悄悄来到大门口,他先眯起一只眼睛隔着门缝向大门外瞅了瞅,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有了人之后,便慢慢拉开门闩,一侧身溜出了大门。
付永根老两口提心吊胆地趴着窗台向院子里张望着,李氏用袖子擦了擦镶嵌在窗户上的一小块儿玻璃,他们屏住呼吸瞅着三儿子的一举一动,此时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他们眼睁睁瞅着立强闪身出了大门,又静静的听了老半天,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估计儿子立强已经安安全全地逃出了村外。
付永根小声对老伴儿说:“看样子咱们老三没被他们发现,这回放心心了。”
李氏一听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拍了拍前胸说:“哎哟俺的老天爷呀,快吓死俺了,老三只要能逃出村了就好了,谢天谢地呀。”
付永根说:“没事儿了,行了,咱们也该睡个安稳觉了。”
李氏躺在被窝里嘟囔说:“唉,你说,咱这是过的啥日子?真是多一个儿女多一份牵心挂业的。”
付永根叹了口气,给老伴儿解释说:“唉,咱们都是吃庄稼饭的,谁家没有遇到点儿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挺一挺就过去了,看开点儿吧,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李氏问:“赶明儿他们要是要人你准备怎么应付?”
付永根翻了个身说:“哼,他们要是要俺这个老头子的话,俺也顶一个当兵的名额也行。”
李氏咯咯一乐说:“你当人家是傻蛋哪?”
他们躺在炕上说着闲话。突然“咣当”一声大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大叫道:“付永根!你给我出来!”
是村里的保长在叫唤。付永根和老伴儿以及小儿子立国同时坐了起来,他们隔着玻璃看见院里进来几个人。付永根嘱咐说:“你们待在屋里别出去。”
他立马从炕上跳下来,半趿拉着鞋子冲出屋外,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原来,老三儿子付立强被五花大帮着踫蹲在大门口,隐隐约约看见他嘴巴里还被什么堵着,几个家伙拿枪顶着他。
保长指着付永根吼叫着:“好哇你付永根!你破坏法纪,竟敢和**对抗!”
“嗨、嗨、嗨,你别扣帽子。”付永根问:“你乱说什么?俺干什么了就说俺和**对抗?”
“嘿,你还死不认账。我问你,你家老二干什么去了?”
“昨个儿不是和你讲过吗?串亲去了。”
“串亲?哼哼,上哪里?”
“这……这你也管得哇?”
保长气急败坏吼道:“呸!你唬谁呀?听说要征你家老二去当兵,你就偷偷把他给放走了,你家老二这叫逃兵役,是犯法。今晚你又想把你家老三放跑了,你说,这不叫和**对抗是什么?嗯!”
付永根说:“你又没说让俺家老三去当兵,他去干什么也好,和你们抓壮丁有什么关系?”
“这叫服兵役,不叫抓壮丁!知道不?”保长厉声吼叫说:“你别再狡辩了!我没这个闲工夫。来人!把付永根也给我绑了!一起带到村公所!”
“他爹!”李氏冲了出来挡在付永根前面,并对保长质问说:“你们凭什么抓俺老头子?”
保长说:“儿子跑了就得老子!谁叫你儿子逃兵役来着?”
“俺问你,为什么你们老是抓俺的儿子去当兵?你家也有三个大小子,怎么不让他们去当兵?”
“嘿,你这个死老娘们儿,反了你了!来人!一起带走!去你妈的!”保长伸手打了李氏一巴掌。
这时,付立国拿着菜刀冲了过来,横在父母前面挥舞着菜刀乱指划一通。他指着保长说:“你敢动俺爹娘一下俺非弄死你不可!”
吓得那几个人被吓得连连后腿。保长也急闪身向后撤退了几大步,他冲付立国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也敢造反吗?活腻烦是吧?”
付立国小小年纪不甘示弱,他还嘴骂道:“你这条老狗!不信你再过来碰俺爹娘一下试试,俺非砍下你这个老狗头当球踢不可!”
付永根太了解这个小儿子了,他真是说到做到,敢做敢为。一旦逼急了他,他真砍人就更麻烦了,于是付永根赶忙制止说:“立国不许乱来,把刀放下。”
儿子立国哪还听得进去?他说:“爹,咱不能怕他们,咱们让他们欺负得已经够呛了,今儿个他又打了俺娘,俺饶不他,他不弄死俺,俺就弄死他!狗日的,来吧!”
“哟呵!你个小兔崽子不想活了这是!”保长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拿枪来!”
李氏被这阵势吓得心惊肉跳,本来刚刚被保长打了一巴掌心里面很窝气,这时又怕小儿子出事,她一着急,眼前一黑晕瘫在地上。
付永根一见赶紧抱起老伴儿呼唤着:“他娘,他娘!你怎么了?醒醒……”
保长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却依然不依不饶地骂着大街,并拿过枪来便顶上了火。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见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