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纪长泽简直是以火箭速度快速处理好了家中事。
在古代,没钱寸步难行。
反之,有钱则是畅达无阻。
他很快就找了一所不错的宅子,买了一批丫头小厮,又拜访了知县老爷,在他的介绍下请了一位先生。
县太爷对纪长泽十分友好。
如今这世道,能够坐稳自己位置的人,大多都有两把刷子,县太爷自然也是如此。
侯将军的名声他是知晓的,侯将军身边的那个军师是他和他一起长大,两人比兄弟还要亲近,这县太爷也知道。
而纪长泽虽然打着一个账房的名头,身边却跟了这许多精骑,还有军师的信件。
这已经足以让县太爷不敢得罪,甚至还想要打好关系了。
其实那封信纪长泽看过,里面的内容也十分常见,无非就是“你好你好,我跟你说这个纪长泽他是我们军营的人,他回家探亲,我就让他来拜访拜访你”。
实际上军师与县太爷又从来没有过来往,又没交情,拜访肯定是谈不上的。
这封信的潜在含义就是“哈喽,给你介绍一下,纪长泽,我的人,帮我罩着他”。
侯将军的官职高,手上还有军权,县太爷那能不罩着吗!
于是乎,纪长泽拜访县太爷第一天,便与他来了一出一见如故的戏码。
两人都是狐狸一般的人物,你笑我笑,来往两句,便都大略知道了对方的底子。
不是好惹的,交好比较好。
因着纪长泽自身能力,再加上身后那侯将军这个大靠山,县太爷在为他办事时十分用心。
纪长泽刚开始四处搜寻女先生,县太爷就派人将他请到了自家府上。
给他介绍了一位女先生。
他短暂的介绍了一下,这位先生年三十,之前曾经有过丈夫,自身是秀才之女,本是独女,只是家中因没有男丁,他父亲就抱了族中一男童来继承家业。
结果她丈夫遇到了山匪,不幸横死,丈夫兄弟欺她没有子嗣,抢走了她家中良田房屋,她父母已亡故,过继来的弟弟也不愿为她张目,之后便一直一个人辛苦过着,县里偶尔有小姐要出嫁,出嫁前会请人教导规矩,她就是靠着这个谋生。
纪长泽听了一通,直接问道:“这些倒是不妨事,只是不知这位先生人品学问如何?”
“她自小跟随父亲耳濡目染,学问自然是好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只是性子有些冷淡,又是寡妇,所以不爱与男子相处。”
“那倒是还好,我请她来,也是为了教导我两个妹妹。”
纪长泽面上一通感谢,出府之后派人去查了一下,见果然如县太爷说的那般,就下了帖子,请了那位女先生来府中。
女先生来到府中时,对着周围人果然不苟言笑,就算是对着纪长泽这个未来给她发月钱的主人家,也是一脸冷淡。
纪长泽并未在意,只让人将五丫和六丫请来与先生相见。
五丫与六丫这几日只觉得仿佛入了一个美梦一般,兄长回来了,将他们接到了县里的大宅子里,每天有丫头伺候,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有,想要玩什么,底下的丫头们也会送上来。
她们还都有了各自的屋子,不,不光是屋子,甚至还有院子。
六丫年纪小,便缠着五丫要挨着她睡,恰巧五丫也有些怯怯,两姐妹院子反正也是挨着,便住到了一起,感情是越发好了。
今日她们正在一起玩着翻花绳,丫头突然跑来说大少爷寻她们,两人便都带着点紧张的来了。
“先生可看看,这便是我两个妹妹。”
女先生看了一眼面带忐忑的五丫,以及脸上还有懵懂神色的六丫一眼。
问道:“可是要我教她们礼仪?”
“这自然是要的,但最要紧的还是要请先生教她们好好念书。”
纪长泽这番话一出,女先生望向他的神色中微微带上了一丝意外,之后,脸上那冷凝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
“生为女子,在这世道是有些艰辛,学问在身是好事,大人有心了。”
纪长泽笑着还礼,看着女先生带着他的两个妹妹下去。
从此之后,妹妹们的三观就要靠着这位先生来培养了。
等着人都走了,他从怀中掏出之前绘制的路线图,眉微微拧起。
那位先生说得对,这世道,女子艰辛。
光是这位女先生,好歹也是秀才之女,自身更是有才华,性子也并不如何柔弱可欺。
可就算是如此,还是在失去丈夫后遭人欺凌。
可想而知,那位姑娘的日子该有多么不好过。
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女人怀孕本就辛苦,就算是原本命运中她挺下来了,该受的磨难却是不会少的。
他在路线图上重新描绘了一下,决定还是冒险,尽早赶到。
纪父纪母从出生到现在哪里享过这样的福气。
住在大宅子里,有丫头小厮伺候着,每天都有人将饭菜端上来给他们吃,还有大夫照料病症。
最重要的是,儿女们不用再吃苦饿肚子了,儿子们每天念书的念书,学武的学武,一个个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女孩子们也比之前活泼许多,穿着漂亮的衣衫,戴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首饰,跟着先生一起读书,偶尔还会凑在一起做做针线活。
恐怕这就是他们从前听过的戏文家里的小姐少爷们的生活了。
有的时候清晨刚刚醒来的时候,二老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生怕睁开眼了才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然而若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长了一些。
就在他们逐渐接受了自己每天都被喊老爷夫人,底下的孩子们被喊郎君姑娘的时候,纪长泽来辞行了。
“什么?你已然成婚了??”
两个老人都惊呆了。
纪母反应最快,连忙眼巴巴的问道:“那你娘子是何许人?如今多少岁了?”
纪长泽脸上显出了一丝痛楚。
两人见此,都是一愣。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然后,他们就见着自从回来后便一直稳重威风的大儿子拱手,带着些许沉重,道:
“当初我身上钱财被劫匪抢走,身无长物,腹中饥饿,被娘子救下后与她两情相悦,便成了亲,没想到,刚刚成亲,那叛军便杀来了村中,屠灭了整个村子,儿子侥幸活命,娘子却和村中女子孩童一起被掳走,投奔了将军后才知晓,叛军在做贩人买卖,恐怕她要被卖去西北。”
纪父纪母听的愣神。
他们都从其他的儿女口中得知了长泽没能及时赶回来是因为什么,但之前倒是没听着说起过纪长泽已然成婚。
“那你,那你快去将人接回来啊,她已然是你娘子,当初又救了你性命,该是好好接回来的。”
纪父说完,纪母也跟着点头。
他们都是农家人,倒是没想着女子被掳走会不会害了品行。
准确的说,他们知道这一点,却不像是那些大户人家那样在乎。
两人都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当初大儿子落难时,是那姑娘救了他们儿子,还不嫌弃他,与他成婚,如今对方遭难,大儿子又在军营中,既有能力,自然是要救人的。
“西北路途遥远,叛军又是分开几波出发,若是贸然追赶,怕他们会杀了人好赶路,若是要救人,只能在西北救。”
纪长泽跪下,给爹娘扣头。
“爹,娘,我二人已成婚,此刻娘子腹中说不定已有我的骨肉,我知晓爹娘与我都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这世道女子艰难,如今我前去寻娘子,还请爹娘帮着遮掩,只说我娘子在科县便好。”
二老都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们都不是那种忘恩的,你尽管去,家里这边,我们会照应的。”
与爹娘说清楚之后,纪长泽就开始准备回到军营了。
他之前也想过,直接跟二老说她娘子人在科县等着,到时候接了人直接送回来就好。
但这个谎言可能瞒得住底下的孩子们,老人的眼睛亮,百分百瞒住的可能性不高,何况女子有了这么一遭磨难,最需要的就是人的理解与关怀。
纪长泽也知道按照二老的性子,关注点肯定只在对方救了自己大儿子,是他们家的恩人上面。
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了实情,否则要是以后被拆穿,两边心里都会多想。
如今说了,家里他走了,就是二老当家,他们自然会帮着遮掩。
于是纪长泽走时,府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他在科县有个娘子,只是途路遥远,大少夫人就未跟来。
安排好了一切,纪长泽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才开始赶路。
按照之前的路线一路赶到了军中。
他回去的时候,军师与将军正在军营外等着。
见到纪长泽带人飞马赶来,一直等着对方下了马,才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日会回来,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纪长泽也笑着回答:“我也已猜到你今日会等我。”
军师:“我亦猜到你会猜到我等你。”
被拉出来等人的侯将军:“……”
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二位每天交流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进了军营,纪长泽没多废话,直接将怀里藏着的堪舆图拿了出来。
“此图绘制详细,我们可根据这幅图来行军,比之前快了数倍。”
侯将军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懒得动脑子,但一遇到打仗的事,那可是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看到这张堪舆图,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忙拿了起来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看,越看,那眼睛就越是亮。
“这图竟这般详细,我曾经看过陛下珍藏的一副天下堪舆图,都没这张图这样详细,这是宝物啊!!”
他兴奋的不行,对着正微笑望着他的两人道;“天下,恐怕也只有一副这样的宝物了,竟是被我们得到了,纪先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纪长泽从护卫拿上来的匣子里又拿出来一副图。
“来,军师,我们看这幅图,这副只有我们的行军路线,更加详细。”
侯将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图,又看了看纪长泽手上那更加详细,标注更加清晰的图。
嘿嘿一笑,挤了过去:“一起看,一起看啊。”
纪长泽颇为感叹的看了一眼侯将军。
有一些时日没见,将军脸皮比以前厚了一些啊。
一千多年后,在后世历史书上各种说兴国就此崛起,被网友们在网上笑称“三个男人撑起的国家”时,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一开始,三人只是单纯的想要快速剿灭个叛军,好让纪长泽把他娘子快点救出来而已。
之前纪长泽一得到了军师的信任,便借了人,画下了自己娘子的画像,又特地说明可能已经怀孕,派人赶去寻找。
只是他不敢叫太多人,生怕造成什么蝴蝶效应,让对方发生意外。
这一夜,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确定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日,军队又开始赶路。
军营的兵将们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是追赶。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已打到了西北城脚下。
西北城是一座经历了很多的城池。
之前,西北城还是兴国的,后来隔壁赵国给打了下来,于是就成了赵国的,之后朝廷派兵攻打,又将西北城给拿了下来,它便又成了兴国的。
之后叛军造反,把西北城给打了下来,于是它现在是属于叛军的。
不过对城内百姓比较友好的是,就算是转手转手再转手,无论是谁接手,他们也都没怎么受苦。
因为西北城通要塞,这边行商多,城中的商户也多。
换句话来说,大家都挺有钱的。
再换句话来说,城内凡是大户人家,都有些底蕴。
就拿着其中大户郑家来看。
他们家不光在兴国有许多生意,连带着在赵国也有,当初赵国拿下了西北城,其中有一将领斩杀了郑家一个子弟,惹得郑家大怒,所有生意撤出赵国,那段时间本就在战乱期,他们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赵国许多人都损失惨重。
偏偏他们还是拿郑家没办法,郑家若是死了,西北城内其他商户都会唇亡齿寒,赵国可是禁不起折腾了。
叛军就更加简单了,他们要钱,要粮。
因此西北城内无论经历了多少,倒都是一片祥和。
商户们也都很好说话,你要什么我们给,反正商人很少有那种倔强耿直,连个弯都不会转的。
不然生意哪里做的起来。
倒是也算是保持了一个平衡。
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本来是该全都卖给西北城隔壁的葛q氏的。
葛q氏人人英勇,只是人少,又生活在草原上,女子就更加少了。
他们只能从人牙子手上买女人,再买来孩童当做奴隶,不买成年男人是因为这样的人不好掌控,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有成年男人集结在一起杀了主人的事。
纪长泽他们快马加鞭往这边赶的前一个月,江晚晴与其他奴隶一起,被叛军带入了城。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显了出来。
叛军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是个有孩子的。
江晚晴脸上黑漆漆的,抹了泥巴。
事情发生时,她在村外找野菜,回来时只能看到遍地尸体以及被抓起来的女人孩童,她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低头抓了泥巴抹在了自己脸上。
之后果然被叛军发现,也一并抓了。
因为江晚晴满脸污泥,她又装的很是畏缩,叛军对她有些嫌弃,倒是没做别的什么。
被带走前,江晚晴还在一个劲的回头看,试图找出丈夫的身影,可找来找去,她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
她心里悲痛,却也清楚,叛军将男人都杀了,她的丈夫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自然也逃不过去。
她一时间心灰意冷。
江晚晴本就是孤女,村中人说她克亲人,即使她长相不错,人也踏实能干,也没有人敢娶她。
唯有长泽。
他是读书人,生的白净,说话斯文有礼,对着谁都是带着几分浅笑,从未嫌弃过她,更是主动说,要与她成亲。
江晚晴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倾慕对方,她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唯有长泽不嫌弃她,愿意娶她为妻。
其实成亲才三天,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气与性格,再加上对方之前遭了难身子虚弱,成亲后一直都在屋中躺着修养,两人其实也未多说话。
但这是第一个不嫌弃她,还愿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现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军嫌他们走得慢,便将他们塞到了木头囚笼里,一堆人挤在一起,也没有挡风,一路过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终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说话,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们村的,沿路过来,叛军若是看见女子或者孩童,也会直接抓起来,因此这个囚笼是越来越挤了。
他们每天能吃的也只是对方丢过来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粮。
若不是这些人都要卖给别人,要活的,他们连干粮都没有。
江晚晴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异常。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来。
每天吃的那么少,还受风,人不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长胖。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欢欣,又是悲痛。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长泽的。
长泽死了,孩子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军对于怀孕的女人会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间,掩盖着自己的肚子。
也还好每次叛军放他们下来如厕时都是天黑,她夹杂在一群女人中间,又低着头弓着背,倒是顺顺利利的将肚子给遮盖了过去。
叛军们也没有动这些女人。
本来嘛,他们押运这些人去卖,那到时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钱的。
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开荤,何必要找这些每天关在木囚笼里面,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许久没洗脏兮兮,因为里面还关着小孩子而身上都带着点尿骚味的女人。
一个个连相貌都看不清,身上比他们还脏。
至于给她们洗脸?
赶路途中,他们自己都没水洗脸,还给这些奴隶洗。
鬼知道洗出来的是个美人还是个丑女。
干什么要费这个功夫。
西北城的妓.女她不香吗!
到时候卖了人,得了钱,要多少女人没有。
江晚晴逃过一劫,因着腹中孩童,她倒是有了求生欲.望,一路上都在观察。
然后发现,这些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超常的多。
而且他们十分狡猾,总是会换路线走,以确保追兵追不上来。
遇到那些不配合的奴隶,大多都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江晚晴越发沉默,只缩在角落里小心护着自己肚子。
就这样熬啊,熬啊,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西北城到了。
热闹的城池却不能让麻木的奴隶们开心起来。
因为叛军正在和一看就不是汉人的高大胡人交谈。
那是葛q氏的人。
一个个的女人被叫下了车,葛q氏男人满意的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点数,点到了带着害怕垂着头的江晚晴时一顿。
目光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上:“这个女人怀孕了??”
他皱眉看向叛军。
叛军里带队的小头目一愣,上前来看了看,果然江晚晴的肚子已经大了。
“不可能啊,我们抓人时,怀孕的女人都是杀了的。”
听到这话,江晚晴身子一抖,双手紧张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小头目还在说:“看这肚子,月份也不多,你们谁干的?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别碰这些奴隶吗!!”
身后的叛军们连忙摇头否认。
“头儿,我们一路上都没碰过她们。”
“是啊头儿,我们每天赶路累的不行,谁还有空碰他们。”
葛q氏男人道:“这个女人我们可不要,怀孕的女人又不能用,生孩子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死,这个女人不买。”
小头目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上下打量着江晚晴。
在他看来,江晚晴就是个赔钱货,人家买女人都是想要玩或者给自己生下子嗣的,谁会想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而且要是打胎的话,他还得买打胎药,打胎危险大,这女人还不一定活下来,到时候没了人又赔钱。
可是要是卖的话,她都怀孕了,谁会买。
江晚晴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发现,面前的小头目正慢慢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她身子一抖,咬牙低着头看了看四周。
手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行,就跑吧。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长泽最后的延续,他待她好,却早死,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才能有香火。
这边正僵持着,一个轿子从城门口出来,刚好路过,轿子里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微微叹息一声,叫来丫头到了轿子窗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丫头点点头,快步到了叛军面前。
“各位大人,这个怀孕的女子我们少夫人买了,请大人们行一个方便。”
小头目一愣,便见着丫头恭敬递过来一锭银子。
一个怀孕的女人卖这么多,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后的徽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原来是郑家的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买这个奴隶,我们自然要卖,您将人带走吧。”
丫头福了福身子,走到了江晚晴身边:“走吧,我们少夫人买了你,日后你便是我们郑家的奴婢了。”
江晚晴反应过来,连忙匆匆行礼,低着头跟着这丫头一起到了郑家的队伍里。
郑家的丫头们也没人看着她,就这么任由她跟着,倒是那个带她来的小丫头,在跟轿子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来到了她身边。
“你可是我兴国人?”
“是,我是兴国科县人。”
丫头点点头,眼睛看向她腹部,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江晚晴眼睛红了红,手落在腹部,小心摸了摸,轻声道:“是我夫君的。”
听到不是叛军的,丫头也松了口气。
虽之前与江晚晴素不相识,但同为女子,她也不想看到女子被人糟蹋。
她没问江晚晴对方的夫君在哪里,叛军抓来兴国女子孩童,送到西北城来卖给葛q氏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男人都被杀了个干净,这些她也知道。
丫头看向江晚晴,道:“你也算是好运道,他们一向是不肯留下孕妇的,若不是今日我家少夫人出门礼佛恰巧碰到,恐怕今日.你性命不保。”
“是,多谢少夫人,我,奴婢,奴婢会干活,必定会报答少夫人的。”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打算如何?”
江晚晴连忙回应:“这腹中孩子是我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定然是要生他下来的。”
丫头叹口气,也许是见江晚晴太可怜了,出主意道:“我们郑家在西北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在郑家的丫头到了岁数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我观你腹中孩子还小,若是现在打了他,再在主家好好做事,日后还可再嫁人当正头娘子。”
“可你若是留下来,带着一个孩子,不会有人愿意娶你的。”
江晚晴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这是她丈夫的孩子啊。
他们才刚刚成亲三天,她只知道他叫纪轻,字长泽,知道他是为了爹娘才离开家,知道他是个读书人,知道他身子弱,不能做活只能养病。
可他不嫌弃她,娶了她。
而如今,他死了。
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江晚晴的眼泪滚落在脸上,摸着腹部,略微带着点哽咽道:“可这是我夫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若是不生下他,他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了。”
“姑娘放心,我既然被买了下来,定然是会好好做活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什么,求求您应允,让我将他留下来吧。”
丫头见江晚晴哭,却还坚持拼了自己日后的好日子不要也要留下丈夫的孩子,也有些为她难过。
“那我替你向少夫人说说吧,你也别太担忧,少夫人一向心善,不然也不会将你买下来了,你不愿意打掉孩子,她肯定也不会逼你。”
她说完,跑去了前面轿子。
“少夫人。”
轿子窗户帘子掀开,里面端坐着,相貌端庄温柔的女子看了过来,声音温和,问道:“如何?”
“那腹中孩子是她夫君的,她夫君恐怕已被那些大人杀了,因此她不想打掉孩子,说是要为夫君留个香火。”
少夫人点点头,眼中带了点感慨;“既如此,便顺了她的意吧。”
“可她怀着身孕,要她做什么活比较好?”
少夫人想了想;“先不提这些,夫君说近些时日总有不明骑兵在西北城绕来绕去,恐怕近日西北城有变动,我们还是先去礼佛为家中人祈福,回去再谈吧。”
丫头点点头,看着少夫人放下帘子,跟在了后面。
纪长泽这个时候还不知晓,他派过去的骑兵让郑家男丁感到了不安,因此连带着郑家少夫人也有些担忧,这才决定出行礼佛。
礼佛途中,又遇到了江晚晴。
竟是比原本的时间线中还要早的决定买下她。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不过纪长泽比较鸡贼。
他有多方准备。
既然原本的时间线中是郑家的少夫人救了人,而这位少夫人又喜欢礼佛,那就好操作多了。
纪长泽安排了一位僧侣。
他为郑家少夫人解签。
于是,今日的郑家少夫人在到了寺庙后,便发现自己摇出来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签子。
一位僧侣解了一下。
大致意思就是,善心必有善报,少夫人有一贵人正在落难中,若是这个时候伸以援手,未来必将有大福报。
郑家少夫人一愣,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个自己救下的孕妇。
她轻声问道;“敢问大师,这贵人,是如何模样的?”
僧侣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参天树下落根苗,少夫人命中贵人,应当是位女子,落根苗,这女子要么是身边带着孩子,要么是孩子还在腹中。”
陪着郑家少夫人的丫头一愣,望向了主子。
“少夫人?难道是我们路上救下来的那女子?”
僧侣眼睫颤了颤,垂着的脸下,眼微微眯起。
郑家少夫人是信佛的,不然也不会一听夫君说害怕最近出什么事就赶紧来礼佛求心安。
现在她前脚刚刚救下一个孕妇,后脚僧侣就说她的贵人是个孕妇,还正在落难时期。
不信都不行啊。
她连忙又问道:“敢问大师,这名贵人是否这几日便会来我身边?”
“这个,贫僧便不知了。”
还没弄清楚那是不是纪大人的娘子,他肯定不敢乱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纪大人要他对着郑家少夫人说这样一番话,但听命行事总归是没错的。
僧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郑家少夫人却已经深信不疑了。
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刚刚救下一个孕妇,接着僧侣就跟她说,孕妇是她的贵人。
她匆匆又烧香又道谢,连忙带着人出去。
一出去,丫头便问道:“少夫人,恐怕那位大师说的就是那个女子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家少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带回府中,以客人之礼相待,好好照料着。”
丫头问;“若是那签子说的不是她呢?”
“那也无妨。”
郑家少夫人虽信佛,在这方面倒是十分豁达。
“她本就可怜,怀有身孕,腹中孩子却早早的没了爹,就算不是她,我们帮了她也是积德,否则她如今无亲无故,还怀着身孕,该如何过活。”
反正横竖都是做善事,也没什么。
她自然是不知道,郑家的车队前脚一走,后脚那僧侣就写了信飞鸽传书出去。
这纪大人真是神了,隔着这么远,还是提前派他过来,竟真的让他猜中了郑家少夫人会救一名孕妇。
他传出消息后,撕了脸上的白胡子,按照纪长泽的吩咐匆匆离去。
江晚晴觉得自己遇上大好人了。
她被救下之后还以为自己要做奴婢,结果那郑家少夫人竟将她当做客人一般对待,还给她准备了客房。
怕她不适应,还经常来寻她说话聊针线。
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忐忑,但相处过后,便发现自己与郑家少夫人竟是十分投缘,两人说什么都能说到一处去。
郑家少夫人也是如此,她本是看江晚晴可怜,又加上那个签文,便想着照料一些,没想到相处之后才发现,她二人居然十分聊得来。
她是远嫁,丈夫是独子也没有妯娌,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出入,虽然清净,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
毕竟婆婆年纪大了,丈夫每日都要跟着公公一起出去做事,她也只能礼佛或者出去买买首饰,见见其他家的夫人。
如今多了个江晚晴,两人凑在一起,竟是如同闺中密友一般。
就算这个时候有人告诉郑家少夫人那僧侣是个假的,她也依旧会像是如今这般对待江晚晴。
江晚晴在郑家少夫人的照料下,脸上神色渐渐红润起来,府中胎儿也十分康健。
郑家少夫人看着她的肚子欢喜,在夜间便跟丈夫提了一句:“也不知我们的孩儿什么时候来。”
“近些时日还是不要来比较好。”郑少爷抱住妻子,有些忧愁的叹息一声:“朝廷一路打了过来,势如破竹,西北城恐怕又要易主了,到时又是一阵动荡,你若怀上,到时若是受到惊吓怎么办。”
“那不是好事吗?我们本就是兴国人,如今朝廷来,不挺好的吗?”
郑少爷又是一声叹息:“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西北城易主,我们便又要跟新的主人周旋,听闻那侯江军为人向来刚正,怕是不好相处。”
郑少夫人听着有些害怕:“总之家中无事就好,家产倒是不要紧。”
“我知晓,你让府中人都小心一些,父亲已经决定,待大军入城就立刻投靠,到时候可能会宴请军中人,军营里的人或多或少有些痞气,别冲撞了府中女子。”
郑少夫人点点头。
她第二日便开始严正府中,还不忘记安抚一下江晚晴。
只是她没想到,大军入城竟然如此之快。
丈夫才说了三日,西北城就易主了。
西北城再次入了朝廷手中,各方势力再次开始投靠。
反正他们本就是商户,墙头草不是挺正常吗?
在这其中,郑家忐忑的接到了军中拜帖。
郑老爷郑少爷都紧张极了。
连忙大摆宴席,只求好好与对方相处,保住郑家基业不动。
作为府中少夫人,郑少夫人做不了什么,只能与江晚晴一起坐在花园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绣针线,一边与她诉说自己心中紧张。
“这一次与往常不一样,这次是直接大军入城,那位侯将军更是不好相处,我总是有些担忧。”
江晚晴见她担心,连忙安慰:“别担心,好歹是朝廷的人。”
“虽是朝廷的人,但之前我们郑家也有帮着叛军,就怕对方翻旧账。”
正说着,便见着丈夫与公公正笑着领着一名年轻男子往这边走,他们笑容中带着一些讨好,那应当就是下了拜帖的军中将领。
“他们怎么往这边来了,不是在大堂待客吗?”
郑少夫人连忙站起来。
现在躲是躲不开了,只能见礼。
她还不忘记护着江晚晴:“一会你就跟在我身后,与我一同见礼,等到见完了礼,我再带你走,别怕。”
江晚晴点点头,站在了郑少夫人身后。
三人到了她们跟前,郑少夫人已经听到向来威严的公公带着笑意介绍:“这位是我儿媳妇与她好友纪夫人,倒是巧了,燕娘,这位是纪大人,快来见礼。”
她连忙福了福身子:“见过纪大人。”
说完,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江晚晴没什么动作,心里一急,连忙回头看,却见江晚晴正满脸不可置信,定定望着前面。
她再一抬眼,就见着那位需要公公丈夫讨好的年轻纪大人也是满脸喜色。
他上前一步,对着自己身后的江晚晴喊了一声: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