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是有的，可惜郑元郧此刻再没有了与他眼中杀意相匹配的另一种东西。

那就是……实力。

实力！

郑元郧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肉里，鲜血自他的拳缝间不停流淌，可此刻的他哪还能感觉得到疼痛？

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眼下的四面楚歌，鬼知道郑元郧都经历了什么。

甚至在现在反过去想，郑元郧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将庞大的优势兵力给玩脱了，一步步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西陇城时，被他毫不在意放弃的士兵。

天元城时，同样被他冷血无情只为试探对方虚实就毫不犹豫放弃的士兵。

这些，全都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啊！

当时自己怎么就会鬼迷心窍，不将这些士兵当人呢？

郑元郧郁闷地直想捶自己的脑袋，无可避免的，一股后悔的情绪在心头弥漫。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此刻被人兵临城下……不，应该说，是被人全方位包围之后，他就是再后悔，就能够让死人复生，让自己放弃掉的士兵突然出现在面前，以壮大他的实力，与欧阳厉行作殊死一搏了么？

可能么？

当然，不可能！

而今他手头所有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三十五万。

本来有四十万的，可他还为了配合援军之故，安排了五万人分布在城内以作接应之用，只是很可惜，这一部分兵力一撒出去，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哦，要说音讯还是有一点，但很可惜，郑元郧听到的，只是一星半点的惨叫而已。

再说回援军。

打从郑元郧发现正城门外为了封锁他们的兵力越来越多之后，他就已经很肯定，他不会再有援军来了。

对方作此布置，那是笃定可以在居合城要了他的命的，否则，欧阳厉行的这个部署其实还是充满了危险性的。

万一他的援军赶到，由后城门直接开始攻打，而欧阳厉行又将几乎三分之一的兵力放在了正城门外面，一时半会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这就给了郑元郧可以包抄他的机会。

以欧阳厉行的一贯作风，他当然不会作此下策，那么就只能说，欧阳厉行其实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而这个，便又回到了最初郑元郧所怀疑的地方。

他一直怀疑，自己的军中有内奸，正是因为有内奸的存在，所以他的一切部署，一切计划，其实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只有那样，他才想得通为什么自己的每一步都正中对方下怀，以至于莫名其妙丢失了大优势之后，便一蹶不振。

但其实郑元郧早有防备这一点，所以在居合城固守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所有的情报都是由他自己的掌握，轻易不会假手于人。

而最有可能知道他全盘计划的六个亲信，郑元郧也一直将他们留在身边，除了不再告之最新的情报之外，也没有让这六人离开他的视线。

可尽管如此，他的消息似乎还是泄漏了。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在那响箭传信上面。

马辉！

郑元郧心下一动，突然想到了这个人。

后来与他作响箭传信的人，几乎就是这个马辉，有援军会到，援军数量有多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马辉独特印记的响箭传回来给郑元郧的。

而后，当他痛苦煎熬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后到了两个时辰之后，他再传出的响箭传信，就得不到回应了。

所以说，问题是出在马辉的身上？

可这也说不通啊！

郑元郧心下茫然，如果说有问题的人一直是马辉，可问题是，马辉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毕竟军阶不高，能力方面自然也不会太高，所以，虽然郑元郧很相信他，可一些比较机密，比较重要的行动，他是不会交给马辉来办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离开克坦城后，将五十万精兵交给了马辉，让他只是封锁克坦城而已，这种小事，郑元郧是相信马辉能够办得好的。

所以马辉不可能知道他的行动部署，甚至马辉都不可能知道居合城这里的真实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马辉又有什么可以透露给郑元郧知道的？

那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想一个，否决一个，郁闷得郑元郧简直想要发狂，却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因陈泽而起，而事实上，或许他直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个实情了。

欧阳厉行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而马辉那里已经失联，他就是再想问，也得要有命离开才行！

如此胡思乱想之下，欧阳厉行的部队已然推得近了。

两方人，一方在城下，一方在城头，就此默默对视着。

可谁都清楚，尽管高低上没有变化，可这城下与城头之间，再也不存在攻不攻城的问题了。

人家已经是在居合城里了！

“郑大人，好久不见！”

站在城下广场中，欧阳厉行保持着一个不被对方弓箭手攻击到的位置，笑呵呵地向城头上的郑元郧打着招呼。

如果不是双方士兵杀气凛然，此时此刻的气氛也不适合，他这一声招呼打得，倒很像许久没见的两个老友。

好久不见？

郑元郧苦笑着。

其实也没多久。

上一次两人对垒时，是在天元城。

那时的他仍然还是意气风发，仍然手握着青阳帝国安洛行省最精锐的兵力，仍然对拿下天元城，乃至拿下整个南特行省没有丝毫疑问。

可谁曾想，双方的角色转换竟如此之快。

一直以来都作为攻城方的他，这是在进入南特行省之后第一次成为了守城一方，然而仅仅就是这唯一的一次守城，他却也没有守住，被人长驱直入到了这种地步。

面对欧阳厉行的寒喧，郑元郧真是一点想要理会的兴趣也没有。

可不理会又能如何？

现如今强势的可不再是他了。

“欧阳将军好手段！”

所谓输人不输阵，郑元郧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恢复了他一贯的参将气势，只是那语调怎么听，怎么显得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