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这天李恪才结束他在长安城的交际和应酬活动。
从初一到初六,他要挨个拜访宗室的叔父辈,自己的老师岑文本、褚遂良,还有和自己关系密切的朝中大臣。
同时他还要在府中接待前来拜会他的孙伏伽、狄知逊、邓同达、左翼等人,可以说这几天他都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终于可以在府中休息休息。
坐在偏殿的塌上喝着兰儿给他沏的茶,他终于松了口气。
李恪正在享受片刻的宁静,鹰卫就在门外回禀说长孙姑娘求见。
李恪大喜,连忙吩咐人将长孙冰凝请到书房。
长孙冰凝十多天没见李恪甚是思念,李恪同样如此,两个人此时相见难免相互吐诉衷肠,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酉时。
李恪从长孙冰凝口中了解到了因为长孙涣的事情,长孙夫人最近身体不佳,情绪很失落。
而长孙冰凝因为要照顾长孙夫人不能在府中停留太久,在李恪执意的要求下两个人在侧殿用过晚膳她才离开。
长孙冰凝离开后,李恪想到重病在身的长孙夫人,心中多少有些沉重。
他怀疑自己对长孙涣所使的手段是否过于狠辣了一些。
不过当他想到长孙无忌在李治登基后对自己诬陷迫害,心里压抑之情随之消失。
战争是政zhi通过一种手段的延续,政客之间的相互杀戮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政zhi的另一种表现呢?
春节的气息到了正月初八这天也淡了很多,大唐官员的年假也到此结束,今天正好是贞观二年,正是新的一年的第一次早朝。
站在太极殿大殿上,随着众人一同高呼万岁给李世民行礼之后李恪的精神就一直不在朝堂,他心里在想今天的朝局变动。
今天的朝会上,他在武将班的行列中看到了两个人,大唐军神李靖和宗室名将任城王李道宗。
往日的李靖常年在外征战,就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也常年不在长安,而是在边关统御着整个大唐北方的边军,抵御着来自突厥,吐谷浑和朔方的割据势力梁师都。
今天出现在朝堂上肯定不是简单参加新年的第一次朝会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宗室名将李道宗,如今才二十八岁,是李唐宗室继李孝恭之后又一位能征善战的将才,他同样常年镇守边关,逢年过节在京城的日子也超不过五天,今天出现在朝堂肯定也不是偶然现象。
新的一年大唐的朝堂上讨论的主要问题首先是对往年工作的总结,如官吏政绩考核和升迁,国库税收收支,军队的开销等。
但李恪对于这些问题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李靖和李道宗出现在朝堂上的反常现象。
朝会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才结束。
散朝之后李恪想跟李靖和李道宗套套交情,没想到两人都被李世民叫到两仪殿议事,搞的李恪很郁闷,只能垂头丧气的出了皇宫。
回到汉王府的马周发现了李恪有些失落的情绪便出口询问原因,李恪将自己在朝堂上看到李靖和李道宗的事跟马周说了一遍。
马周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分析出李靖和李道宗有可能要入朝为官要脱离边军。
李恪想半天也觉得只有这一种解释,便不再为此事纠结。
马周知道朝局的变动就是自己知道了结果也难以改变它的行程,所以与其为此烦恼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待结果呢。
所以,李恪和马周聊了几句便没有深究此事。
马周离开之后,李恪回到书房,开始思量如何跟李靖建立关系的难题,想到李靖在大唐军方中的名誉和威望,他就不由的怦然心动。
能被大唐军人称呼为军神的人物不光具备强悍的军事指挥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称号,关键还是他的个人魅力。
统帅的个人魅力在于他的武德修为,能够在残酷的战争保持镇定,从容的指挥战斗,胜利的时候不会骄傲,在失败的困境中还能让士兵能够尊重和信任他。
所以,李恪现在思考的问题就是怎么在李靖回京任职之后跟他处好关系。
他不是没有想过做李靖的学生。
就像李绩,他就是李靖的学生。
只是这种想法显然很不实际,自己敏感的身份就足以让李靖这样善于明哲保身的人退避三舍,更何况牵扯到储位之争呢。
李恪在书房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刻意接近李靖的好主意,只能微微叹息一声便不再强求自己。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自己现在已经让李承乾和李泰很妒忌,如果再跟李靖拉上关系,别说是他们,就是李世民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好过吧!还是顺水推舟,待机而动为好!李恪如此一想,心里轻松了不少,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初八朝会之后李恪一直待在汉王府等待,等待李世民对他的惩罚,说白了就是在等待李世民发配他到并州的旨意。
在此期间他除了在府中看书就是练剑,就是进宫陪陪杨妃和自己的三个弟弟妹妹。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用自己在长安的这最后几天时光好好跟他们聚聚。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天,从早到晚李恪一直都待在府中,他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兴致,想在府中过最后一个在长安的元宵节。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长孙冰凝突然造访,然后要求他陪自己去看花灯会。
李恪对于长孙冰凝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出了汉王府朝朱雀大街而来。
李恪和长孙冰凝肩并肩的走到朱雀大街上,两人出了汉王府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朱雀大街上看花灯的人很多,黑衣卫只能潜入人群当中暗中保护李恪的安全。
李恪和长孙冰凝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的走过了两个坊街道,长孙冰凝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殿下,冰凝现在有些害怕。”
李恪右手轻轻握住长孙冰凝的左手说道,“冰凝,有本王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有人又欺负了你不成?”
“殿下,就是因为有你冰凝才会害怕。”
长孙冰凝声音很小,她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李恪止步,用左手拉过长孙冰凝的右手让长孙冰凝的目光正好可以注视到自己,“冰凝,你是否有什么话想对本王说?”
“殿下――”长孙冰凝将头扭过去不敢面对李恪,李恪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长孙冰凝。
观赏花灯的人群蜂涌而过,长孙冰凝被人一撞身体不由的前倾正好倒在李恪怀里。
李恪将倒在怀里的长孙冰凝紧紧拥住将嘴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温暖轻声说道,“冰凝,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本王都不会怪你,就像当初你义无反顾的离开长安的时候本王也没有怪过你一样。”
“殿下――”长孙冰凝双手紧紧的抱住李恪,依偎在李恪的怀里语气哽咽的说道,“冰凝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该问你,可是冰凝真的很想知道。”
“冰凝,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本王不会隐瞒你的。”
李恪轻轻的擦拭了长孙冰凝脸颊上的泪水,温柔的说道。
“恩。”
长孙冰凝乖巧的答了一声小声问道,“殿下,长孙涣的案子是你安排的吧?”
“是本王的计策。”
李恪严肃的说道,“只是人确实是长孙涣自己杀的,本王只是给他制造了一个有利的杀人条件而已。”
长孙冰凝听李恪说完没有出声,李恪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本王想到你会跟我问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忍到今天才开口,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只要你开口本王不会拒绝。”
“殿下――”长孙冰凝欲言又止,李恪也松开了双手,长孙冰凝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一盏灯光,不知道在想问题还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问李恪。
“你不说本王也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的是什么你要说的是什么?
你会说本王的手段太卑鄙下流,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就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人不算是正人君子所为是吧?
你会说通过这件事情你才发现本王并非是你心目中那个在渭水边吟出《满江红》那样豪迈诗句的汉王是吧?
你还会说本王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小人了是吧?”
李恪说的很慢,语气也很平淡,“就因为如此,你刚才才会说你很怕是吧?
你怕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牺牲别人性命的人是吧?”
李恪的话说中了长孙冰凝的心,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只是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再注视李恪。
李恪继续说道,“你如果就因为这件事认为本王就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那你想过长孙无忌是什么人了吗?
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做过什么,我想你身为‘唐’的成员比我更清楚吧?
本王不想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想问你本王这样做是小人不是你认为的君子。
难道长孙无忌为了自己的利益乘乱策划暗中刺杀他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刻意的将两个喜欢的人拆散就是你认为的君子所为做法,就是你认为的光明磊落之人?”
长孙冰凝使劲的咬着嘴唇不说话,眼里的泪水已经淋湿了她洁白淡雅的衣衫。
李恪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冰凝,本王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一个成功的政客手上都沾染着无辜的人的鲜血,你之所以没有看到他们这一面是因为每个人的做事方式和手段不一样而已,就像有些人的一句话可以要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有些人的一个目的可以挑起两国战争一样。”
“殿下――冰凝――”长孙冰凝想说话却被李恪阻止,李恪深深了吸了一口气说道,“本王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姑娘,长孙无忌一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夹在本王和长孙无忌之间很为难。
所以,本王不会为难你在我和长孙无忌一家人之间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本王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在外面漂泊累了想回家,我李恪的家就是你的家,汉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大开着。”
李恪说完便没有再理会眼前哭的就像泪人一样的长孙冰凝,消失在人群当中。
长孙冰凝望着李恪远去的背影痴痴发呆,脑海里全都是李恪刚才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在外面漂泊累了想回家,我李恪的家就是你的家,汉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大开着。
回到汉王府中的李恪心情很差,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沉默不语,让马周和许敬宗、刘仁轨等人担心了好半天,直到陈其有事到书房给李恪禀报回来之后告诉大家李恪没事之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