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来得晚了,只能拿以前的稿子来装台了,抱歉,明早改过来。勿怪。
秦东看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雨衣和水鞋,“大学生,车间的规矩,摔碎一个酒瓶,扣一块钱。”八字胡笑着伸出食指在秦东跟前晃了晃,“第一次,别摔得太多,摔得太多,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全贴补进去了,到时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秦东笑了,“你娘生你的时候,你哭了吗?”
“哎,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八字胡立马拉下脸来,新来的大学生就敢跟他叫板,完全不把他们这帮人放眼里,“欠收拾是吧?没想到还是个刺头?”
“嘿,大光,有人敢跟你叫板了,这在厂里还是头一份!”有工人立马开始起哄,这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别光说不练,大光,给这群秀才立立规矩!”也有人开始撺掇,在工人与大学生之间,似乎天然就有一道鸿沟。
……
嚯嚯——
水靴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八字胡果真大踏步过来,他掰着着自己的指关节,关节发出“崩个崩”个清脆的响声,许多男同学脸上都有了惧怕,可是眼前这个大学生就这样笑着望着他,他笑得那样轻松,好象还带着点嘲讽,这更激起了八字胡的怒气,“今天我就代表车间先收拾你一顿。”他猛地伸出手来。
“旭光。”就当手要落在秦东的脸上时,另一只手如铁钳般牢牢地抓住了他,班师傅出手了,“师傅,这小子欠收拾,不收拾他,他不知道自己个能吃几碗米的干饭!”可是看着班师傅的眼神,八字胡不再挣扎,他嘴里仍在嘟囔,“别光说嘴,有本事你给我刷一个看看。”
“对,刷一个。”旁边的工作也开始起哄,手是动不了,可是嘴还可以动。
“还真是了,不就刷个酒瓶吗?”一个女生看着同样健硕的秦东,“别给大学生丢人。”
“上啊,秦东。”朱奕在旁边也小声怂恿着。
“大学生刷酒瓶就是大材小用。”邵大伟也嘟囔着,“秦东,刷一个,刷一个给他看看。”
许多人同样应和着,秦东看看大家,穿着笨重的水鞋朝前面走去,他一弯腰拿起瓶子,可是却没有料到瓶子很滑,就象一条鱼一样快速从手中滑脱。
啪——
酒瓶掉在地上碎了,秦东愣住了,一个大学生摘下自己沾水带雾的眼镜,邵大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现场一时陷入了沉寂。
“好,一块钱。”八字胡却得意地笑了,班师傅冷冷地打量着秦东,又看看这一群大学生,嘴里吐出两个字,“秀才。”
“不,师傅,是韭菜。”八字胡笑道,他得意地看看车间里的工人,手一伸作了个挥刀的姿势,“割韭菜!”
秦东的面色变得郑重起来,这次他不敢怠慢,他用力握住一个酒瓶,又试着拿起另个酒瓶,可是手中一滑,又一个酒瓶又摔碎在地上。
“好了,两块了,”八字胡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门牙,“还没走你就想跑?一次你还拿两个酒瓶,你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啊,也架不住这么摔啊,去,看我的。”
秦东冷眼看着他,八字胡已是大踏步过来,大家还没看清楚,一梭子12个酒瓶就进入洗瓶机,机器马上响起“叽里咕噜”声……
“看到了吗?”看着四十多个目瞪口呆的大学生,八字胡得意地拍拍手,“韭菜们!”
“看到了吗?韭菜!”周围的工人也纷纷哄。
“就照这个练,什么时候练成什么时候出徒!”班师傅一挥手,车间里马上安静下来,他冷冷地看着这四十个大学生,“刘晓光、杨建军……跟我来,到锅炉房,剩下的继续刷瓶子!”
朱奕看看秦东,大学生们纷纷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自已啤酒生涯的第一天是从洗瓶工、锅炉工开始的,日子也从机器洗啤酒瓶时的“叽里咕噜”声开始了……
不过,别以为刷瓶子简单,这些大学生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手上的瓶子总拿不住,“碎一个扣一元钱”,有人心疼得整晚睡不着。并且,夏天得穿着雨衣洗啤酒瓶,还要经常上夜班,这份又苦又累的工作,对这些刚刚走上社会的大学生来讲是很难熬的。
下了夜班,脱掉身上的雨衣,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邵大伟夸张地把衣服拧在一起,竟真的拧出汗水来,他看看已经从研究生“堕落”为刷瓶工的朱奕,朱奕抹把头上颗颗滚落的汗珠子,坐在地上脱掉水鞋,他一倒水鞋,竟倒出半碗水来,“我碎了九个,九块钱。”实习期,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一天扣掉九块钱,想想都心疼,“你呢,碎了多少个?”
“比你多两个,跟昨天一样,再这样下去,这个月的工资我都得贴补进去,阿奕,”也许是患难与共吧,这帮大学生刷瓶工之间迅速建立了友谊,邵大伟模仿鲁迅先生的《药》,给朱奕取了红眼睛阿奕的名字,此时,他胖胖的脸上两只小眼睛变成了月牙,“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朱奕顿时不作声了,大学生下车间已经够丢人的了,下车间刷酒瓶还刷不好,每天还要扣钱,他都不敢跟家里说,“哎,秦东呢?”两人走出车间,朱奕这才发现一同上夜班的秦东没有出来,他回头望望车间,一片惨淡的灯光。
“走吧,”邵大伟实在累了,现在他就想扑在宿舍的床上睡个昏天黑地,“这是在厂里,又丢不了他,对了,秦东今天碎了几个?”他亲热地搂住朱奕,
朱奕的脚步明显一滞,“好象,好象,碎了两个吧。”
车间里,秦东却没有脱掉雨衣和水鞋,他仍在用力地洗着酒瓶,一个酒瓶要来回洗3遍,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可是手中的动作丝毫不见停歇。
“大学生,还在练哪!”八字胡笑着走过来,他一屁股坐下,他抬手一看手表,“11点了,还不睡觉?嗯,你叫秦东?”秦东看看他,手上依旧不停,“来,鲁旭光,正式认识一下,”八字胡笑道,“我就感觉你与那些大学生不一样。”
秦东笑了,却并没有伸出手,“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
“哟,还真是个刺头,我的手都不握?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鲁旭光把手套套在手上,“刷酒瓶不是个轻快营生,但要想刷好也不容易,也得下苦功夫,我刚来的时候,天天罚钱,罚得我做梦都梦到摔酒瓶,”说到这里,鲁旭光笑出了声,“歇歇,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