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中带着花朵的芳香和黎明的湿气,太阳的光芒将那些气味加热成一种类似薄荷叶的清新刺激,穿过打开的窗台,进入人们的鼻腔。
纳兰尼亚的早晨总是在这样的节奏里开始,伴随着花朵、微笑和阳光。
但在治安处,十几个愁眉苦脸着装体面的先生早就迈过了这里的门槛,他们的愁容和窗外翠绿的爬山虎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画作上多余的墨点。
比官员更加勤奋的公民让还算宽敞的治安处显得十分拥挤,他们拒绝了援助,就静静地守在那个区域,唯一发出的声音是不耐的踱步声。
直到大门再次打开,高挑的身影带着晨光和香味走进。和那些人脸上出现的希冀不同,酒红色秀发下的眼睛,那双平时总会满溢热情和阳光的眼睛,此时带着玩味。
女人的马靴在地上叩响,微笑着和同事问好,走过人群让开的道路,她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早安,莎兰治安官。”
“早安,斯瓦尔先生。”女人的微笑回应就像一个许可,众人脸上挂起笑容,话题在瞬间展开,但无论从那一张嘴里,所有的观点都集中在某一个不在场的人身上。
“人们对于纳兰尼亚治安处的投诉信达到了上个月的十倍,而且这些投诉还统一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投诉内容涉及惊扰公民、地域歧视和恐怖执法……”
“十一点以后人们只能待在自己的家里,酒馆旅店不得不提前关门,甚至连商路都封闭了几条,纳兰尼亚的经济已经承受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新城区的扩展项目被叫停,许多工人失去了工作,赋闲在家,他们还有妻子和孩子需要养活。”
“至于贵族,您是知道的,贵族拥有的许多产业都受到了打击,因为莫须有的理由。”
“那名新警督……莎兰治安官,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让纳兰尼亚发生了巨大变化。”
“仅凭他一人,他几乎颠覆了纳兰尼亚的法律。”
“人们脸上没了笑容,阳光和花朵也暗淡无光,他在将我们的家园变成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表情痛苦的男人斟酌用词,最后,看向了端坐的女治安官。
“街坊中盛行一个传言,薇尔莉特女士,您,嫁给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莎兰·本尼特,前纳兰尼亚警督,如今因为家族涉及敏感问题正在接受调查,我们熟悉的薇尔莉特女士,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没有啦,我和雷尔夫还没有成婚,现在还只是热恋阶段,大家真会开玩笑。嗯,我会努力的。”
“……”
窗外的鸟鸣打断了室内的沉默。
“莎兰治安官,我们并不是在祝福你。新来的警督,您带回的警督,正在纳兰尼亚,你曾经热爱的家园上,肆意妄为。”
薇尔莉特眼神凝重,刚才就像是一个无伤大雅活跃气氛的玩笑,虽然其他人笑不出来。
“我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所以,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打算吗?”
踌躇的人群最终还是被如影随形的压迫击倒,被压迫者站了出来。
“我们知道,那场曾经让本尼特家族衰败的案件存在许多疑点,莎兰治安官,你才是我们心中真正的警督,而不是某一个花粉过敏的阴沉的男人。我们理解你和新警督的感情,但是为了纳兰尼亚的人民,为了我们的家园,请您履行曾经的誓言,我们会支持本尼特家族重新崛起,就像我们现在支持您重新成为新警督一样。”
薇尔莉特撑起下巴,桌面下修长的大腿翘起二郎腿。
“你们打算违背王国的安排,雷尔夫才是法律规定的纳兰尼亚警督。”
“但我们已经忍受不了他了,他把纳兰尼亚变得很糟糕,为了人民,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莎兰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赎金,打点好了关系。只要您答应,本尼特家主,您的父亲,此时承受的牢狱之灾,会结束得非常快。”
薇尔莉特放在桌面上交叉的手指,表示着女治安官心中的不平静,像是做出了决定,薇尔莉特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平视甚至俯视在场的人们。
“雷尔夫确实是个不太合群难以相处的男人,他对我的示爱视而不见,说心里话,我其实也有点累了,而且他对纳兰尼亚的厌恶,更是让我感到难受,但我从没想过,他居然会给我的家园带来这么大影响。”
薇尔莉特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她轻拍手掌,其他治安官离开座位,站在众人身侧,就像是起义军在集结。雷尔夫并不善于管理,这些治安处的同事,他们和纳兰尼亚的人民一样,依旧听从薇尔莉特的吩咐。
“如今,我只能做出这个遗憾的决定。”
“抓住这群叛乱者!”
集体来到治安处请愿的众人,直到被治安官暴力摁到在地上,眼神中的窃喜才被惊愕取代。
“莎兰·本尼特,你疯了吗!你做出了可怕的决定,纳兰尼亚会被他毁灭的!”
薇尔莉特的面容已经被阴森取代,她脸上的阴沉,与那个恐惧的男人如出一辙。
“你们这些贵族豪商,真是……如他所说,和猪狗一样愚蠢,轻易就被表象欺骗。你们很惊讶吗?也是,连相处二十几年的我都看不透,你们怎么可能真正认识雷尔夫的内在。你们以为雷尔夫是一个不善言辞踽踽独行的孤狼?好吧,他确实是,但这匹来自卡珊戴尔的恶狼,已经找到了值得信任的依赖。”
薇尔莉特抬高脑袋,露出自豪的笑容。“我,就是那个与狼共舞的人。”
“雷尔夫和我分享一切,他所挖掘的情报,他的行为和用意。”
“我所知道的,远比你们这群别有用心的人要多得多。”
“雷尔夫确实花粉过敏,而且看谁都不爽。但首先,他是一名优秀的治安官,一名优秀到让其他人无视他的缺点的优秀治安官。他也许讨厌纳兰尼亚的氛围,但绝不会用个人主观来主导工作。”
“至于你们所说的那些恐怖执法,呵,雷尔夫让治安处投诉信翻了十倍,但酗酒闹事和过失伤人的案件也消减到了一个让人愉悦的程度,哦对了,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被雷尔夫惊扰的黑色产业。鲜花之下隐藏着罪恶,我曾经还愚蠢的以为,这是那些嫉妒纳兰尼亚的低劣之人的诽谤。”
薇尔莉特将一叠见不得光的文件丢在他们的脸上。
“瞧瞧,我亲爱的恶狼发现了你们的什么,人口贩卖,暗杀服务,毒药等违禁品走私还有行贿记录。我亲爱的先生们,你们还干了什么,哦,还有雷尔夫取消那几条商道,那些是维鲁贝先生设定的商道,对吧,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设定的商道,会和几个盗匪营地如此接近。损失,我们商人的生命安全和财产损失你没有计算过吗?哦,当然没有,因为那些是你和那些强盗朋友的盈利,我猜你们没有为此交税,但愿你倾吞的财富能够买下你的人头。还有新城区,那些工人,兰德爵士,您为了节省成本所做出的危险城区规划,被雷尔夫禁止了。我都不知道我亲爱的恶狼懂点建筑学。那些工人只能在家陪陪孩子,而不是被埋在你鼓吹的新城区之下。兰德爵士,你负责纳兰尼亚的惩处规划二十年,而治安处居然从未受到过一条工伤事故报告,连擦伤都没有!泰伦领主封你为爵士,因为你的零失误规划,但真相是什么,你的爵位,由纳兰尼亚的鲜血和白骨堆积!!!”
“豪商、贵族,没有雷尔夫,我依旧会是那个巧笑嫣然的好好警督,而你们也依旧是那些和蔼可亲的亲民贵族。纳兰尼亚真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恶心。”扣押这些罪犯的治安官下意识的加重了力道,但那些惨叫只是让他们的助长了他们的怒火。
“哦,还有倒霉的沙克汀家族,莫须有的罪名。当然,我亲爱的先生们,那是我们的计划,你们果然自投罗网了,你们害怕,对吗?害怕雷尔夫找到你们的罪证,让你们得到一样的审判,你们还是低估了我们的新警督。”
薇尔莉特露出愤怒到极致的扭曲笑容。
“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雷尔夫让纳兰尼亚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坚信清理一些蛀虫,制造一点小麻烦能让我的家园变得更好。哪怕不能,呵呵呵呵,只要能减少像你们这样的衣冠禽兽,哪怕雷尔夫将纳兰尼亚变成另一个卡珊戴尔,我也不在乎!!!”
面如死灰的众人被押送到牢房,在离开治安处之前,薇尔莉特叫住了他们。
“你们知道自己最让我生气的一点是什么吗?”
“在布置这个陷阱的时候,我和亲爱的雷尔夫打了个赌。”
“我装作感情不合继续不知情的上班,而雷尔夫亲自拜访让沙克汀家族没落。我们在赌,你们是会来我这里告状,还是会拿出你们对待人民的野性去解决雷尔夫。”
“结果他赢了。”
“最让我愤怒的是,哪怕雷尔夫拆了你们的家门,没收了你们的财产,当面唾弃你们的丑陋,你们这群软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公然反抗他!”
“雷尔夫你们不敢惹,我就好欺负!是吗!!!”
当薇尔莉特来到雷尔夫在纳兰尼亚的临时居所的时候,五个治安官像鹌鹑一样蹲在屋前的台阶上,他们原本是薇尔莉特用来保护雷尔夫的人选。
“警督让我们等在这,他在房间里,并没有离开。”
薇尔莉特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我让你贴身保护,不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但是警督说……”
薇尔莉特脑袋上暴起了青筋,她正准备给这个听话的小弟一点教训。
房门打开了。
雷尔夫·布勒,脱下了那身治安官制服,穿着一件漆黑的大衣,提着狭长的手提箱,走出大门。
治安官下属站了起来,笔直地站在台阶一侧。
当那张阴沉的脸暴露在纳兰尼亚温暖的阳光下,阳光都好像清凉了几分。
“你要出远门。”薇尔莉特站在雷尔夫面前,昂首挺胸挡住雷尔夫的路,四目相对,鼻尖和雷尔夫的鹰钩鼻子只有几厘米。“哪怕纳兰尼亚所有人都讨厌你,我的大床也永远欢迎你。如果你脆弱的内心受伤了,我现在就能给你一点慰藉。”
雷尔夫翻了个白眼,“你总要把正常的话题引向那方面吗?”
薇尔莉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布勒家族的血脉可以让我爹那个老顽固松口,而且我们在热恋期,分房睡太奇怪了,不是吗?”
雷尔夫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你又擅自往自己的记忆力加了什么东西了吗?为什么我往你脑子里加的心理暗示没有生效。”
薇尔莉特瞪大了眼睛,“你每天提供给我的膝枕服务,原来别有所图!!!”
雷尔夫的眼白正在扩大。
“我的原话是缓解疲劳的头部按摩,原来你管用擒拿技固定大腿叫膝枕吗?”
“你不是没反对吗?傲娇先生,所以你对我做了什么?让我深陷情网?”
面对薇尔莉特闪闪发光的眼睛,雷尔夫挪开了视线,“我并不是拒绝你,薇尔莉特,但你有时候……不,总是热情过头了,我想在公事和私事取得平衡。我将你对我的情感调整到了能够正常交流的初始阶段,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每一次,我再次催眠的时候,它总会再次回到阀值。”
“我并没有扭曲你思想的想法,而且你的情感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扭曲的。”雷尔夫露出一个微笑。
“难怪,我每天再见你的时候,都会有初恋的感觉,这是雷尔夫独特的‘调情’技巧?”
雷尔夫认命地耸耸肩,“随你理解,我好像渐渐适应了。”
“纳兰尼亚的治安工作已经进入了一个平和的阶段,我的女士,要和我一同旅行吗?”
“度蜜月?当然,亲爱的,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主动,我们去哪?我们去干什么。”
“徳贡里斯,狩猎吸血鬼。”
雷尔夫·布勒脸上挂起一个阴狠的笑容,他的口袋里,一张被揉皱的信纸正在突兀的冷风中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