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春宫大殿内,大周天子柴岱听了亲妹妹的话并不回答,只面色如常地静静看着她。
虽然皇兄面无表情,但乐阳却清楚地感受到,他此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生气,但乐阳依旧凭着一口气强撑着与皇兄对视:这天下都是她柴家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姜枫!
但不消片刻,乐阳便撑不住低下了金光灿灿的脑袋。
景和帝平静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仔细回忆她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父皇在世时,她虽娇蛮了些,但行为举止并不出格。父皇驾崩后,她便开始放纵、荒淫,气死了驸马邓元杰;母后去世后,景和帝本以为乐阳没了母后撑腰会有所收敛,但她却依旧放纵荒淫。
景和帝试探道,“乐阳,你可知你的荒唐已有辱皇家颜面?若你再如此,朕便送你去吐蕃和亲。”
和亲?乐阳暗翻了个白眼,低头装作诚惶诚恐道,“请皇兄恕罪。”
皇兄当她是傻子么?她今年已三十九岁,就算今日皇兄下旨让她去吐蕃和亲,走到吐蕃也已四十岁了。让四十岁死了驸马的公主去和亲,皇兄就不怕他刚刚用董嫔肚子里的孩子笼络住的吐蕃,再反了么?
景和帝岂能看不出乐阳是真害怕还是装腔作势。母后在世时,自己说送他去和亲,乐阳还会惧怕。今日面对自己,她却毫无惧色。
这说明,她的底气并非是自己给的。景和帝眸子冷了些,径直问道,“乐阳,母后在世之时可跟你提起过四姑娘山中的藏有私兵?”
乐阳猛地抬头惊讶地望着皇兄,“私兵?”
看来,她是不知了。景和帝冷沉下脸,“康安城西北不足百里的四姑娘山内,藏有上千私兵,装备和身手都不弱于千牛卫。”
千牛卫去出城去四姑娘山剿匪的事,乐阳是知道的。但她并不知那些人竟是有人豢养的私兵。乐阳狭长狠厉的长眸几转,才问道,“皇兄为何认为母后知道山中有私兵?莫非母后在世时,那些人就已经藏在山里了?”
景和帝无奈又悲伤道,“申国公说,在四姑娘山中的私兵是母后的意思。妹妹,我不信母后会这么做。若真是母后让养的,她怎会不跟我讲?”
四姑娘山出事之后,乐阳便猜到此事与舅舅有关,但与母后有关,这个实在是……乐阳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这么大的事,母后都没跟皇兄讲,又怎会告诉小妹?不过……就算当年养私兵是母后的意思,那恐怕也是皇兄未登基之前的事了吧?”
看来她是真不知四姑娘山之事,景和帝不答反问,“你搬去公主府这些年来,可曾听过关于四姑娘山的蛛丝马迹?”
乐阳摇头,“我也是皇兄派人剿灭四姑娘山后才知道的。”
景和帝叹了口气,抬手指压了压额角,无力道,“乐阳,如今内忧外患,你当与我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正经,不要再惦记已成亲生子的姜枫,待度过此难关,我再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可好?”
皇家表面最是风光,但却是血脉亲情最单薄的家族。皇兄已多年未与她这般推心置腹地说话了。乐阳明白错过这次,她就再没机会了,便央求道,“皇兄,除了姜枫,慧儿谁也不看不上。苏氏既已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慧儿也不像令姜枫为难,臣妹愿与苏氏共事一夫,皇兄看这样可好?邓元杰已死了七年,臣妹今年已三十有九,皇兄,臣妹不愿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公主府里了。”
她当真是……
景和帝压下火气,“姜枫奉命出京肃清肃州吏治,有功之臣。就算你是朕嫡亲的皇妹,也不可胡闹!”
有功之臣怎么了,有功之臣也是臣!乐阳抿了抿殷红的薄唇,“若臣妹也有功于社稷,皇兄可否将姜枫赐与臣妹为驸马?”
景和帝心中一跳,面上却依旧带着烦躁,“你一不能领兵打仗,二不能入朝为官,如何有功于社稷,莫胡闹。”
说罢,景和帝起身甩袖出华春宫,守在宫门外的杨奉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乐阳公主在殿内坐了片刻,待康皇后回来后便也告辞出宫。
宣德殿内,景和帝静静吩咐道,“盯紧乐阳,看她是否与申国公府的人接触。”
庆文殿内,秦天野展侍卫送来的纸条看了几眼,便继续处理朝事。
待傍晚出宫刚回到府中,秦序便进来报,“老爷,乐阳公主来了。”
秦天野的眉头猛地一皱,忍不住骂道,“这个蠢货!”
秦序连忙解释道,“老爷,乐阳公主并未摆銮驾。”
她轻装小轿前来,更令引景和帝生疑!秦天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抬手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才走出书房去见乐阳。
见舅舅进来了,乐阳并未起身,只是抬单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四姑娘山是怎么回事?”
秦天野丝毫不掩怒色,“这是朝事,你不必知道。”
乐阳冷笑,“既是朝事,舅舅为何连我皇兄都瞒着?”
秦天野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沉着脸问道,“万岁跟你说了什么?”
乐阳懒洋洋地抚摸殷红的指甲,“舅舅跟我皇兄说,在四姑娘山内养私兵,是我母后的主意?”
秦天野抬起眸子,“是万岁让你来的?”
“是母后让我来的。”做于上位的乐阳公主站起身,直视亲舅舅的眸子。
两人阴沉沉地对视片刻,秦天野率先垂眸,“太后临终托付,臣片刻不敢忘,四姑娘山的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这万一,是舅舅为自己防的,还是为我皇兄防的?”乐阳公主笑了,“您是皇兄和乐阳的亲舅舅,乐阳知道您是为了皇兄好。既是为了我皇兄好,舅舅更当坦诚才是,以免被小人利用,让我皇兄对您生了疑心。”
“老臣对大周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乐阳公主笑了,“乐阳自是不疑舅舅的真心,毕竟我皇兄出了什么事,对您也没有一点好处。四皇子是聪慧,但他只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秦天野缓缓抬起眸子,“老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本宫没什么意思。”乐阳倒背长袖,向外走去,“舅舅早些歇息吧,乐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