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双月塔“刺客”之事,姜留也有知道。她来了肃州后,爹爹出门遇刺客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据姜猴儿讲,现在的刺客已比蒋锦宗活着时少了许多,但就算刺客少了,也不能疏忽大意。待卢定云退下后, 建议道,“爹爹,小心使得万年船,用饭后咱们就回去睡午觉吧?”
姜二爷点头。
姜猴儿道,“二爷,可要小人通过肃州的商号,探一探穆家商行的底细?”
姜二爷摇头, “不可,这会因小失大。”
因肃州官场贪腐严重,过往商行都要被他们扒两层皮,所以这是十几年来,丝绸之路上的行商们都绕道不走肃州,肃州商业渐渐没落。如今肃州百废待兴,急需各路商行往来行走,盘活这潭死水。
若姜二爷在此时派人去肃州的商号打探穆家的情况,定会令那些打算来肃州做生意的商号们退缩。因为,姜二爷这两年在肃州杀了太多人,姜二爷打听谁,就意味着谁的脑袋快要搬家了。
站在姜二爷身后的方剑建议道, “属下觉得,可让刘家分号的掌柜去打听穆家。”
姜二爷来肃州查案后,刘君堂便与他父亲商议,在肃州一州六县内开设了刘家分号, 赚不赚钱是其次,主要是帮助他恩师解困。今年肃州大旱,刘家商号运来的大批平价药材, 为姜二爷稳定肃州医药价格, 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但让刘家去查穆家的建议,姜留觉得不妥,但她没吭声。因为有爹爹在呢,这事儿用不着她开口。
姜二爷吃完嘴里的点心,喝了口茶才跟方剑解释道,“在官言官,在商言商。刘家是生意人,往来奔波是为了赚银子。爷托他们运药材和布匹来肃州是买卖,合情合理;但托他们打听穆家就是强人所难了。万一穆家真有不妥之处,爷派官差锁人,刘家定会落个官家走狗的名声。”
水至清则无鱼,真查起来,哪个商号都多少有些问题。若有了这样的名声,日后那个大商号还敢跟刘家做生意?孤月楼排位第一的镖师方剑脸一红,垂头道,“属下目光短浅,让二爷见笑了。”
姜二爷可没一点嘲笑他的意思, “我能平安活到现在, 孤月楼居功甚伟。方大哥尽心尽力保护我, 还帮我出主意、做事, 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嘲笑你?你上个月帮的大忙,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永昌离间计能成,一半功劳归凌儿,一半功劳要归方剑。二爷把滕里交给亲卫和孤月楼的人看守,滕里得到的“消息”,大部分是方剑让人透给他的。身为孤月楼头号杀手,方剑见惯了兄弟相争、父子相残,对滕里这等人的心思,可谓一抓一个准。
见方剑被二爷夸得咧嘴傻笑,姜猴儿升起浓浓的危机感,立刻借着二爷的话头,“请”大功臣方剑到外间用饭,让他离二爷远远的。
飘香楼的伙计端着挑盘,进入雅间给穆崇元送饭菜时,压低声音道,“穆家商队已引起姜枫的怀疑,请四少爷尽快离开肃州。”
穆崇元浓眉皱起,还不等他开口,垂头上菜的小伙计又道,“三少爷请四少爷以大局为重。”
“啪!”穆崇元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大周贱民。
小伙计吓得直哆嗦,行礼退了出去。
穆崇元咬牙切齿道,“他干什么都是大局,小爷做什么都是胡闹!”
站在穆崇元身后的护卫小声道,“四少爷,姜枫身边的十几个人身手都不在属下等之下,若打起来……”
穆崇元眸子往下一沉,“小爷让你们抓姜枫了么?三日内,把姜六娘擒住塞入货箱带出肃州,否则小爷拧下你们的脑袋!”
“……是。”
旁边雅间内,吃了一大碗美味三鲜馄饨的姜留与爹爹离开雅间,又与穆崇元遇着了。
穆崇元依旧颇为倾慕地望着姜二爷,但他并未上前,只在原地行礼,姜二爷略一颔首,便带着闺女向外走去。穆崇元的目光在姜留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到跟在姜二爷身旁护卫背上的黑色剑套上。
清晏手扣暗器,回眸见穆崇元正盯着自己背上的“青霄剑”,心中冷哼一声。护着姜二爷走出飘香楼后,清晏与身边的卢定云道,“老卢,穆崇元的气势,可不像寻常的商家子。”
卢定云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清晏又小声道,“也不知二爷和六姑娘有没有觉察到。”
“没。”卢定云对此十分确定,“就穆崇元那模样,不值得这二位多看一眼。”
清晏……
好吧。
爹爹相中了穆家杂货铺里的货,第二日姜留便让赵奶娘过去挑选了几样不错的买下。待明年商队来了后,就让他们送回去,孝敬祖母、母亲之余,也给姐姐添两样异域风情的陪嫁。赵奶娘出去一趟,买回来的除了穆家杂货店里的皮毛和挂毯、地毯,还有年底祭祖的物什。不回康安,姜家也要在此处摆祭桌祭祖。
腊月二十七是黄道吉日,城东万佛寺请来于阗高僧,举办大斋天法会,感念诸天护法之功德,为生人求福,保百姓平安。
盛大的法会,自是万众瞩目。身为钦差的姜二爷,在受邀观法会之列,他要亲临万佛寺上香、为百姓祈福。
所以腊月二十七这日,姜二爷的亲卫精锐尽出,肃州后衙守备不如往日严密。
偏在这时,王图远的妻子马氏跑到后衙外哭得撕心裂肺,在院子里的姜留隐隐约约听到哭声,派人出去查看才知,马氏去万佛寺看热闹,儿子被人抢走了!
每有重大集会,总会有人丢银子、丢孩子。此时去报官,衙差也分身乏术,等他们抽出时间来,孩子早不知被拐到何处去了。王仕翀总归是王家长房嫡孙,马氏跑过来求助,姜留不能袖手旁观,便吩咐道,“让徐江带上三十个护卫,随她去找孩子,若寻到其他被拐走的孩子,一并救下。”
三十个护卫离开州府后衙后不久,一辆装着粪桶的车停在了州衙后门外。赶车的掏粪人掏出带着臭味的粪道牌,递给护卫查验。
护卫屏息看了一眼便敞开门,放他入内掏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