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人这十年来确实吃了不少的苦,但其实比起其他那些被流放到岭南的罪官家眷,他们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不少,至少他们除了应对生活中的这些磨难之外,不用应对那些人为制造的困难。
只这一点,比起其他人的处境就好出许多了。
而现在,京城来了人寻找季家人的下落,许多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然也就会作出猜测,是不是季家的事有了转机?
尤其是知道来寻季家人的那名京城来客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手下的人之后,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凑到季家来打探消息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的想法也不难猜。
季家若是能东山再起,他们在此时向季家人示好总是不会错的,说不定还能搭上京城的东风,从而得利呢。
这种有益无害,自然是人人都乐意做的。
而季家人得了京城的消息,对于他们很快就能回京城的事自然也是了然于心,不过面对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季家人却没有被旁人的恭维冲昏了头脑,而是一直都保持着镇定。
现在也只是知道季家很有可能会被平反而已,圣旨还没下呢,谁又知道这中间会不会还出现什么变故?
这就飘起来,还嫌早了些。
也是看季家人一直都不为所动,那些前赴后继想要与季家人套近乎的人,这才热情稍退。
就在这时候,程家的一位远亲通过程年找了过来,说是想与季家人谈一谈。
也就是坐在季朗对面的那名男子。
程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再怎么贫寒的人家,拐过几个弯也总能找到一门显赫的亲戚,这名男子无疑就是程家的显赫亲戚了。
男子也姓程,名万,是岭南一带极有名气的富商。
原本季家人也是不欲见程万的,但程万却特意让程年带了话,说他是为了寻季家人谈一桩生意而来。
刘氏年事已高,陆氏和李氏是妇人,也不便在外露面,如今季家的男丁也就是季朗和季睿了,季睿又年幼,自然也就只有季朗最合适过来与人相见。
季朗其实知道,刘氏将这件事交给他自己来拿主意,其实已经隐隐有让他顶门立户的意思在里面了。
出于好奇,也出于心中隐隐有的想法,季朗这才同意了与程万的见面。
茶楼的雅间里很安静,除了三人隐约的呼吸声之外,就只能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小贩吆喝的声音,季卿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因为距离的原因,在岭南并不常见,价格自然也就极为昂贵。
季朗喝了一口茶,倒是有些恍惚起来。
他记得……
长姐就最喜欢喝龙井。
很快,季朗就回过神来,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然后才看向对面的程万,道:“程兄,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吧?若程兄的来意与其他人一样,那你干脆也不必开口了,季家能不能洗刷冤屈,我们一家人能不能回京都还是未知之事,现在就示好,委实还早了些,更何况,就算我们一家人真的能回京,季家也不可能有从前那样风光,示好也未必有用。”
因为程万是程家的远亲,又是程年引荐的,季朗的话便也说得直,并未有所遮掩。
程万闻言笑了笑。
他三十许的年纪,穿了一身深色的长袍,容貌普通,但一双眼里却是有着看得见的精明,与他这富商的身份一点也不违和。
“季公子……”程万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我这次想要见你,与其他人的目的还真不一样,我说过了,我是想与季公子谈一桩生意。”
“生意?”季朗笑了笑,“程兄只怕是找错人了,季家如今一穷二白,拿什么来做生意?程兄还是请回吧。”
程万却是坐得极稳,他淡淡一笑,道:“季公子也不必急着下结论,在下是商人,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既然在下特意过来见你,那季家自然也就有在下所图之处。”
他说得倒也坦然。
季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之所以会来见程万,本来也是心中有个想法。
想到此处,季朗道:“程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不妨也就开诚布公,你说明你的来意,若是有可能,那咱们自然也就有合作的机会,若是没有可能,我也不耽搁程兄另寻他人,如何?”
程万笑了:“季公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直说了,季公子可知大安朝有海禁?”
季朗自然知晓。
海禁是从大安朝的太祖皇帝时便开始的一条禁令,当时大安朝刚建立不久,而与大安朝隔海相望的东瀛内部极为混乱,许多东瀛浪人徘徊于大安朝沿海成为海盗,频频侵扰大安朝沿海地区,太祖在命人经略沿海,设备防倭的同时,为防沿海奸民与倭寇勾结,遂下令禁止百姓私自出海。
随后,太祖又下令撤销三市舶司,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舶来的番香、番货等。
这就是大安朝海禁的由来。
算一算,如今离着太祖禁海已经有近两百年了。
季家出事的时候,季朗虽然才只有十岁,但也早已经开蒙了,而且还是由季老太爷亲自开蒙的,会知道海禁的由来,一点也不奇怪。
更何况,季朗在岭南十年,对海禁的事是怎么都不会陌生的。
程万又道:“那季公子定然知晓,如今离着太祖下令禁海已经有近两百年,虽然海禁的施行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这两百年间,因为海禁的原因,沿海一带的百姓过得极为贫苦,走私极为盛行,偷造海船私下里出海去番国贸易的也绝非少数……而这些,皇上想必是看在了眼里的,所以这几年来海禁其实一直有所松动。”
季朗心头微微一动。
他看向程万,“所以,你欲作何?”
程万一看季朗的态度就知道,季朗心里必定是心动的,这也就意味着,他此行的目的有很大的可能达成。